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失控的自己猛然蹲了下去，身后海風(fēng)嗚嗚的。

數(shù)不盡的濕潤眼睛，在為誰流著不知名的淚珠。

自己向往的地方，一時間竟成為了海角天涯般的存在。

葬身在風(fēng)里，雨里，在這茫然無人的空曠地方嗎？

哭著哭著，林空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傻傻的，癡癡的，有些瘋瘋癲癲的笑。

哈哈！哈哈！

林空仿佛看到閃電在身后幽靜的大海深處一道道驚天掠起。

銀白色，藍色，紫金色，絳紅色，恢弘瑰麗，交錯著，幻化成一道道密林，枷鎖，張開寒人的巨口，不耐煩的催趕著屬于他的獵物上鉤。

他那得意的，猙獰的眼神深處，那雷電作餐具，呼嘯的海風(fēng)演奏著上餐前的優(yōu)美樂曲，像那優(yōu)雅的餐廳。

匍匐著，捆綁在盤中顫抖著的獵物啊，恐懼支配了內(nèi)心！

那極力的撕咬，暢快的啃噬，冰冷的凍成塊塊的血液啊，是如此美味。

染紅的潔白牙齒，滴血的嘴角，刀叉上殘留的，那是自己身上割扯下的碎肉嗎？

是又怎樣，死亡也是一種價值，不是嗎？

顫顫巍巍，渾渾噩噩的站起身來，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著，掙脫著。

“噗！”是怎樣的聲音？

黑色漆亮的翅羽，濕嗒嗒的垂在背后。

黑色的火焰在林空燥熱的身上，自腳底處蔓延，攀升，熾熱的氣流席卷而上。

那黑色的氣流像是能量，又像是某種活力，那可憐的，濕嗒嗒的翅羽在這氣流的盤旋籠罩之中，開始變大。

那一層層厚密的絨毛，羽根，羽桿，羽枝，像血管似的變得粗壯起來。

林空感到自己全身的疲倦，虛弱，在這燃起的黑色火焰的洗禮下一掃而空。

林空自嘲的笑了笑，回光返照嗎？那又怎樣！

低沉的雙眼緩緩抬起，注視著前面另一個自己，卻吃驚的發(fā)現(xiàn)另一個自己——凌語塵。

他的身體正和自己發(fā)生著同樣的變化，只不過在他身上燃起的卻是白色的火焰，白色的翅羽。

同樣的形狀，同樣的大小，唯有顏色的差異。

一黑一白！一明一暗！一善一惡！

林空在心中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

好吧，反正所有的痛苦，折磨，懊惱，悔恨，苦楚，不安，悲號。

總之一切的黑暗與負面，都讓蜷縮在陰影中的自己，一并豪飲又怎樣？

你是新生，而自己，這舊有的姿態(tài)，舍棄又怎樣？

為了你！為了成全你！

我自己，心甘情愿，腐化在爛泥里，陰溝里，又怎樣？

凌語塵面露苦澀的看向林空，伸手想要挽留他。

站在他的對面，林空只是回給他一個淺淺的，淡淡的微笑。

“不要這樣，好不好？”凌語塵苦苦哀求著，珠淚盈然。

林空只是搖頭，拼命地搖頭，竭力地搖頭，苦苦地搖頭。

木然地盯視著他，凌語塵一歪腦袋，似乎讀懂了林空的眼神。

輕嘆一聲，伸出的手，終是無力地垂了下來。

“還記得你昏迷前的異樣嗎？”林空沒有出聲，凌語塵只好繼續(xù)講述著。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從你身體中實體化誕生出的。”

“我是你心中追尋著的那點光亮，你心中期待著的那個自己，換言之，我就是你！”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

聽他說完，林空依舊呆呆地杵在那兒，好像早就知道。

剛才的詢問只是為了驗證似的。

面無表情，靜對無言。

好久，林空張開干澀的唇瓣，聲音沙啞地說了句，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說的話。

“但！我不是你！不配！你不應(yīng)該出來，不應(yīng)該來到這世界！”

“你是光，但黑暗如影隨形，不該的，不該出來的。”

說到最后，林空的聲音小的連自己都無法聽到。

身體有些脫力，想要蹲下，卻被凌語塵一把拉起。

林空的身體就那么被他緊緊抱在懷中。

“別碰我！別碰我！”

林空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似的，用盡全力，掙開他的懷抱，猛地將他推向一邊，嘶吼著。

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向堤地邊緣跑去。

凌語塵就在后面追著，林空的體力在被耗得七七八八后，終是被緊追不舍的凌語塵一把拽住。

“別碰我！別碰我！”

林空大哭著，哀求著，努力的想要擺脫掉靠近自己的自己，卻怎么也甩不掉。

在林空的意識中，只剩下“不能讓他碰到自己”這一個指令。

瘋狂的擺動著身體，可他的手像是長在身上似的，就是分毫不動。

無力的蹲下，聲嘶力竭的重復(fù)著，這魔怔似的話。

“求求你，別碰我，好不好，好不好？”還是在消耗著精力，苦苦哀求。

“你是純潔的，未被染指的光芒，而我是陰郁，是污穢，求你，求你，別碰我，黑暗，只侵襲我一個就好了，不想，不能，將這份罪責(zé)帶給他人，哪怕是你——凌語塵。”

“你！”

凌語塵剛要開口說話，便在下一瞬被林空搖頭打斷了。

顫顫巍巍的撐地站起，搖晃著身體走到靠近凌語塵一尺左右，抬頭看著另一個，剛剛出生的自己。

“好像，真的好像，那個幻想中的自己，有你，就夠了。”

“答應(yīng)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你！”

聞聲，凌語塵剛要說些什么，卻被林空伸手按在了他的唇上。

凌語塵面露痛苦，淚水大顆大顆的從那雙純情的眼中溢出，滑落。

林空知道，他還有氣力移開他的手，可他沒有這樣做。

林空知道，在這一刻，他懂了自己。只是不住地搖頭，換成了他對林空的哀求。

“你就是我！”

將頭前伸，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

他的頭一下子定住了，看到他那呆住的樣子，不禁情由心生。

一陣暢快的情緒自心底傳來，沖他微微一笑，雙手前伸，一推，兩人分開。

“不！”

凌語塵后退兩步，反應(yīng)過來，頓時悲呼一聲。

林空自己就沒那么好運了，突然失去重心，跌落下去，背后雙翼猛然一震。

華麗，高貴的黑色翅羽第一次盡情的，自由的伸展開來。

一股莫名的情緒傳來，不由得長嘯一聲！

寬厚有力的雙翅感應(yīng)著這聲長嘯，再次振翅，繞著岸邊萬家燈火飛舞，盤旋。

一個猛沖，刺破夜霄，遠處云層瞬間割裂開來。

再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擋這黑翼翅振九霄！

又一聲長嘯，翅膀收縮，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飛射而下。

在緊貼海面之際，黑羽亮翅，千浪翻滾，咆哮著，萬千生靈競相躍出海面，一道道水柱沖天而起，龐大而優(yōu)美的身影高高躍起，巨大的尾鰭拍打著海面。

來自海洋的樂章，靈魂深處的綻放，乘著海風(fēng)，向著深處疾游。

凌語塵半跪在堤地旁，吃驚地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切。

漸漸的，臉上的懊惱，悔恨消退，重又綻放出笑意。

昂揚站起，背后潔白的雙翼躍躍欲動，向著海面深處輕輕揮手。

雙腿略蹲，做出沖天的姿勢，背后潔白的雙翼，發(fā)出輕盈的歡快聲。

翅羽一展，向著海面飛出數(shù)里，繼而折回，向著燈火輝煌的來路飛去。

看著凌語塵漸漸遠去，模糊不清的身影，林空停住身形，雙手緊握靠在胸前，緩緩閉上眼睛，心中祈愿著。

“知道嗎，語塵，傷心不適合你，歡樂才是獨屬于光明的你。”

“你就是我，所以，好好活下去，我們的信仰——愛與光明。”

睜開雙眼，看著殘留在手上，凌語塵唇瓣的余溫，下意識攥緊了雙手。

身形調(diào)轉(zhuǎn)，黑羽再次伸展，目光前凝，向著海面深處，雙翼頻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