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衛攸宜站在廳中,眼中含淚,“邊關傳來消息,您夫君所率小隊...遭遇胡人埋伏...”
明玥眼前一黑,扶住桌角才沒有跌倒。她強打起精神,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衛小姐,我夫君…他是不是受傷了?”
衛攸宜遞給她一個沾滿塵土和干涸后血跡的荷包,“將士們搜尋了整個山谷...只找到這個...”
“怎么可能?”明玥手指顫抖地接過荷包,“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怎么會找不到人?”
她眼中燃起一絲希望,“既然沒找到尸體,說明他可能還活著!”
衛攸宜不忍地別過臉,“山谷下有急流...胡人的箭上淬了毒...生還的可能...”她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明了。
“嫂嫂!”
一聲急呼從門外傳來。秦岱官服都未來得及換,臉色慘白地沖了進來。他顯然是得了消息匆忙趕回的,額上還掛著汗珠。
“阿岱...”明玥一見到他,強撐的鎮定瞬間崩塌,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秦岱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嫂嫂,看向衛攸宜,“衛小姐,消息可確實?”
衛攸宜沉重地點頭,“我祖父親自派人查證過。秦都尉帶隊護送糧草,在落鷹峽遭遇埋伏...百余人...無一生還。尸首大多被胡人帶走...只尋到些零散物件...”
秦岱身子晃了晃,卻仍強撐著扶住明玥,“多謝衛小姐告知。”
衛攸宜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我祖父的親筆信,詳細說明了情況。若有需要,鎮國公府定當竭力相助。”
送走衛攸宜后,明玥終于支撐不住,緊緊抓著荷包,跪坐在地上無聲落淚。
秦岱跪在她身旁,眼中含淚,卻強忍悲痛:"嫂嫂...大哥他...”
他看著嫂嫂通紅的雙眼,那里面的悲傷讓他心如刀絞。
不知過了多久,明玥漸漸止住哭泣。她顫抖著展開那個繡著平安如意紋圖樣的荷包,里面還塞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紙。
打開一看,是秦肇的字跡。
“吾妻明玥:
若你見到此信,恐我已遭遇不測。莫要太過悲傷,保重自身。
阿岱雖年少,然品性端方,我已囑其代我照料于你。家中諸事,盡可托付于他。
此生得遇吾妻,秦肇之幸也。只恨不能白頭偕老,護你周全。
夫秦肇絕筆。”
這竟是一封提前寫好的遺書。
明玥的淚水再次決堤。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早就料到可能會有這一天...
她心中悲慟難忍,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入眼是素白的帳幔。
窗外傳來隱約的哀樂聲,空氣中飄著檀香與紙錢焚燒的氣味,她勉強坐起身。
“夫人醒了!”守著她的丫鬟忙上前攙扶。
明玥踉蹌著下床,推開阻攔的丫鬟,跌跌撞撞沖出房門。
府中處處掛著白幡,遠處正廳里,隱約可見前來吊唁的賓客身影。
她赤著腳穿過庭院,烏黑的長發披散在素白寢衣上。
正廳里,幾位官員正在上香,忽見一個蒼白如雪的女子飄然而入,不禁都怔在原地。
那女子美得驚人,卻又憔悴得可怕。一雙紅腫的眼睛像是哭干了淚,唇上沒有半點血色。她視若無睹地穿過眾人,衣袂飄飄,宛如一縷游魂。
“這...這是...”一位官員低聲問道。
旁邊人這才回過神來,“想必就是秦大人那位寡嫂...竟生得這般...”
明玥對身后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她茫然四顧,終于在后院找到了臨時搭建的靈堂。
秦岱一身重孝跪在靈前,正往火盆里添紙錢。
“阿岱!”她的聲音嘶啞。
秦岱聞聲回頭,見是明玥,連忙起身相扶,“嫂嫂怎么起來了?大夫說你悲傷過度,已昏迷了三日...”
“誰讓你設的靈堂?”明玥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誰讓你辦的喪事?你大哥還沒死!還沒找到尸首!你怎么敢...怎么敢...”
秦岱任她抓著,眼中含淚,“嫂嫂,自大哥受埋伏,邊關將士已尋了月余...若是哥還活著...”
“邊關那么大,說不定他受了傷在哪處養著...說不定他被胡人擄去...你怎么能...”明玥抓著他的衣襟,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阿岱...別這樣...求你別這樣...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話未說完,她的身子軟軟倒下。
“嫂嫂!”秦岱大驚失色,他緊緊接住。低頭看去,那張蒼白的臉上淚痕未干,卻已經又昏了過去。
喪事最后是由秦岱一人強撐著辦完,嫂嫂自那日醒來后便不再理他。
朝廷對邊關陣亡將士的補償也已下來,秦肇生前已是從八品騎都尉,念其遺表所請,封其妻為八品孺人。
誥命頒下的那日,秦岱特意告假在家,這也是他時隔多日再一次見到嫂嫂。
她瘦了許多,原本合身的衣裙如今顯得空蕩蕩的,襯得那張小臉越發蒼白。
“孺人,接旨吧。”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明玥雙手接過那卷黃綾誥書,叩首謝恩。
待宮中人離去,秦岱鼓起勇氣上前,“嫂嫂...”
明玥恍若未聞,轉身便走。
秦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終緩緩垂下。
直至黃昏,他在書房忙完公務,穿過庭院時,忽見她趴在石桌旁,面前還東倒西歪地擺著幾個酒壺。
“嫂嫂?”他快步上前。
守在一旁的丫鬟慌忙行禮,“少爺,夫人她...自接到誥命后便心情不佳,便讓奴婢尋了酒來...”
秦岱揮手示意丫鬟退下,他坐到明玥對面。她閉著眼,長睫上還掛著淚珠,顯然是哭累了睡去的模樣。
正當秦岱猶豫是否該抱她回房時,明玥突然睜開了眼睛。
“夫君…”她含糊地喚道,眼中霧氣朦朧,“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