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獵的進程很平和,也很‘友好’,除去曹老板偶爾的僭越外,這位少年天子唯一一次破功的時候便是看見了他的貼身大監被人種在地里一動不動的時候,只不過,這少年天子倒是很好的壓制住了自己內心的殺意,全程無一例外,都忍耐了下來。
在他看來,今天晚上便是徹底解決曹操幾人的時候,且讓他們先猖狂!
只是,劉協不知道的是,皇宮內已經被刺奸校事滲透成了篩子,他們的計劃,早就被人知道了。
除了劉協身邊的貼身大監之外,全部都是校事府的人。
可以說,是校事府在陪著這位當今的天子在玩‘天子游戲’。
直到酉時三刻,烏泱烏泱的一大片人這才回到許都,回到許都宮殿。
按照流程,天子舉行晚宴,宴上所烹飪之物皆是今日田獵收獲,意在天子與朝臣共享。
大殿內。
白玉階上的獸紋銅燈吞吐著明滅火光,將十二扇髹漆蟠龍屏風映得忽明忽暗。
褪了色的玄色帷幔垂落處,兩名奉食宦者正捧著鎏金酒樽疾走,青瓷盤里的炙鹿肉尚在滋滋滲油,混著西域蒲桃酒的醇香,在雕花承塵下織成濃得化不開的奢靡氣息。
唐老爺看到這一幕也是忍不住咋舌,果然,這年頭的頂級權貴的日子,當真不見得比后世差啊!
甚至,過猶不及。
莫說別的,單說他面前的炙鹿肉的香味,甚至比龐統的手藝還要更好一些,畢竟,胖統算是個半道出家的。
你瞧瞧龐統,不吃,只是一塊塊的將鹿肉切開仔細的觀摩著御廚切割鹿肉的手藝,偶爾還伸出舌頭舔一舔,仔細品嘗其中的味道。
再說那西域美酒,盛放在夜光杯中,一抹濃郁的化不開的紫紅色,好似寶石一般在杯中閃爍。
絕,當真絕。
只不過,曹營中人均沒有立馬開吃開喝,一個個的都用自己的辦法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測毒。
沒錯,他們需要先查驗食物有沒有毒。
值得一提的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夜這天子打算毒殺曹操三人,但,曹營的所有文武愣是極為默契。
阿亮伸手在鹿肉,美酒之上一拂,點點白色的粉末落在其上,阿亮仔細觀察,粉末沒有變化,沒毒。
賈詡不知從哪兒摸出的銀針,但又不是那種常規意義上的銀針,而是戴在了指尖的極為短小的銀針,挨個在面前的食物上過了一遍,沒毒。
許褚和典韋對視一眼,二人手指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枚銀色的戒子,倆人同樣將戒子在鹿肉上的摁了摁,然后又將手指頭伸進酒液之內,沒毒。
曹老板默不作聲,笑瞇瞇的先拿起一個深綠色的香囊狠狠的吸了一波,然后低頭裝作享受美食美酒的香氣一般,輕輕的嗅了嗅,沒毒。
戲志才將自己腰間的酒葫蘆拎了出來,不經意間灑出些許的透明液體滴在鹿肉上,嗯,也沒毒。至于酒水?不好意思,早就戒了,有毒沒毒跟他沒關系,他不喝!
程昱不知何時已經將自己的捻香點上,縈縈香霧開始飄蕩,程昱仔細觀察鹿肉和酒水的反應,嗯,也沒毒。
諸如此類的景象一起出現,但是,對于曹營不了解的天子眾人都沒怎么看見,就算是見了,也都下意識的忽略了。
在他們的印象中,不會有人這么茍的,更不會有人用如此奇奇怪怪的方式驗毒的,這他娘的就沒聽過。
可惜,這種奇特的藝能,在曹營中,基本上都會。
當然,也有沒驗的,唐老爺沒驗毒。
以他目前的身體素質,雖然不見得能消化掉所有的毒素,可,他的嗅覺很靈敏,只需仔細嗅一嗅,就能察覺到。
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什么暗算陰謀?不好意思,曹營文武一概不吃這一套!
有賈詡程昱這兩個老陰貨時時刻刻在曹營熏陶著,一幫子人能不被帶歪那才叫稀罕呢!
“好吃,是好吃的很吶!”
“軍師,你瞅瞅那天子案上好吃的也不少!”典韋就坐在唐顯身邊,此時此刻雙目發光的看著階上天子的位置.....前面的案幾。
坐在一側的曹老板嘴角狠狠的抽了抽,他就知道,典韋這個虎逼玩意兒不是什么省事兒的!
“惡來兄弟說的不錯!”
曹老板雙眼一閉,愛咋咋地。
差點忘了,他身邊倒是還有個實打實的虎逼呢。
天子面前的赤金錯銀食案已疊了三層:頭道是切成蟬翼薄的黃河鯉鲙,浸在冰鑒鎮著的梅漿里;
次道擺著雕成五柞宮模樣的胡麻酥,椒鹽漬過的雉雞腿肉還冒著熱氣;
最末層則是新貢的南海荔枝,紅綃似的果皮映著瑪瑙盤,倒比龍椅扶手上的東珠更艷三分。
忽有編磬清越三響,十六名舞姬自椒泥宮墻暗門旋出,躡珠履的足尖點在青磚地衣的云紋間。
她們雪色紈素深衣的廣袖足有七尺,翻飛時帶起椒蘭香氣,卻在即將觸碰到列席公卿的漆案時倏然回卷——這是光武皇帝時便傳下的規矩,舞袖絕不可逾越君臣之界。
眾人對此十分喜愛,有舞,有曲兒,有美人,當真為一快事。
位列丞相的曹老板忽然擱下犀角箸,他身后執戟郎的佩劍穗子跟著輕顫。
舞陣此刻正演到《靈星》之章,領舞的綠腰娘旋身時露出鎖骨處一點朱砂痣,恰與司空新納的妾室胎記位置相同。
端坐上首的少年天子抿了口冰酪,喉結滾動的聲音淹沒在突然炸響的鼙鼓聲里。
唐老爺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忽然抬頭看向當今天子冠冕,本該金黃華彩的冠冕,此時此刻在唐老爺眼中卻是泛著絲絲綠光。
煞是好看!煞是好看吶!
此時此刻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這歡快的氛圍中,天子等人表現得若無其事,曹操幾人看起來更像是毫無防備,只是一門心思地吃喝,欣賞舞蹈。
看起來主賓盡歡,只是,卻不知什么時候,唐老爺案幾上的那犀角箸卻少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