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話說完之后朱棣與姚廣孝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放了下去。

不過，并沒能完全放下。

朱元璋剛剛的那番話說白了是故意在給他們一個臺階下。

讓他們不至于被李暄架住，最后不得不親自承認，自個兒的確做過送以及收白帽子的事兒。

但。

誠然朱元璋如此說了之后，應天府當中的文武百官不會再有人敢舊事重提，可朝廷之上的這些個大臣哪一個不是百年的老狐貍？嘴上不說，不意味著心里就不清楚，更不意味著，就會當這件事不存在！

李暄將這件事挑明的影響將會長久地持續下去。

而這會，朱元璋的眉頭亦是緊鎖，看李暄的目光充滿了不滿與無可奈何，心里頭正暗暗罵著：巧舌如簧的混賬東西！

原本他都覺得這次的事情穩了，只要朱棣肯配合自己，乖乖回北平。

李暄縱然再狡猾也無計可施。

哪曾想居然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不過，在李暄挖坑算計姚廣孝的那片刻功夫里，朱元璋稍稍冷靜下來之后卻也發現自己遣朱棣回北平的打算太欠考慮，太感情用事。

那時的他因為數次被李暄惡心，所以滿腦子都是逼李暄輔佐朱允炆，除了希望朱標的血脈能繼承大統之外，其實還有不少惡心回去，出一口氣的想法。

可仔細想想就能發現。

如此做雖說能讓自己一時間痛快。

但等塵埃落地之后，只會讓本就麻煩的情況變得更加復雜。

現在將朱棣送走，皇位的人選的確就只剩下朱允炆。

但……

在原先的歷史上，朱允炆登基之后可是只用了短短四年時間就丟了天下啊！

朱元璋提前預知了后來的事情，雖說可以幫朱允炆，提前清除掉來自藩王的威脅，讓朱棣沒有清君側的機會。

可誠如李暄所言，朱允炆丟天下，非是朱棣英勇神武，創造奇跡，而是他自身的問題！若是他自身不存在那么嚴重的問題，莫說是朱棣，便是秦皇漢武再世，也不可能短短四年就打的進應天府！

那么，他通過種種手段改變了原本的歷史，讓朱棣沒法清君側之后，假如北方的蒙元余孽南下又該如何是好？

屆時四年就丟了天下的朱允炆真能擋得住北元的鐵騎嗎？

答案是個未知數。

其實，這個問題也有一個很好的解法。

那就是讓李暄輔佐朱允炆。

可……

萬一朱棣走之后，自己沒辦法說服李暄該怎么辦？

萬一自己駕崩以后，朱允炆忽然露出獠牙，撕掉偽裝，要將李暄弄死該怎么辦？

要知道。

這兩人之間的矛盾可不是說緩和就能緩和的。

朱元璋越是想，腦子里就越是亂。

他竟是發現，按照李暄說的，廢了朱標太子位，立朱棣為儲君是目前情況最好的解法。

然而，朱元璋只要一想起與朱標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便會思緒萬千，即便知道李暄說的沒錯，朱允炆完全無法與朱棣相提并論，卻依然無法說服自己做出那樣的決定。

可若說狠下心，將朱棣趕走，甚至找個借口直接貶為庶民，徹底絕了李暄扶持朱棣的念頭。

朱元璋同樣沒法做到。

朱棣，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兒子。

并且，他不敢拿大明的未來，賭李暄最后一定會和自己妥協。

于是在許久的糾結之后，朱元璋再一次選擇了逃避。

他暗暗嘆了口氣，再次對百官說：

“昊天上帝降恩澤于華夏，然東瀛倭寇卻將之據為己有！其罪可誅！咱欲渡海東征，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朱棣與姚廣孝咽了口唾沫，悄悄看了李暄一眼，見李暄沒再關注自己之后方才徹底放下心。

不過。

徹底放下心的是姚廣孝，并非朱棣。

朱棣只要一想到，大好的回北平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然后看一眼站在另一頭，明顯在用謹慎的目光悄悄打量自己的齊泰等皇孫黨，心情便會極為復雜。

這下可好，整個應天府的人都知道他收過姚廣孝的白帽子了。

他非但沒能從“世子之爭”的漩渦中脫身而出。

反而越陷越深。

“哎！先不想這些了，反正想了也沒用，只能讓自己難受。”

朱棣用力搖了搖頭，目光來到了朱元璋的身上。

他小聲嘀咕了起來：

“雖說有些難以置信，但以父皇的性子，若沒有十成的把握定然不會問輕易決定這樣的大事，所以東瀛有金山銀山一事假不了！。”

“既然暫時沒法回北平，那干脆，主動請纓，參與東征！本王若是能參與其中的話，能得到的軍功遠比北伐蒙元余孽要來得多！”

朱棣如此想。

淮西武勛亦是如此想。

他們的目光一個比一個熾熱。

而朝中那些素來喜歡反對繼續北伐的士大夫們。

在這件事上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畢竟。

北伐蒙元，他們拿不到多少好處。

反倒是那幫淮西勛貴的勢力會繼續提升。

可東征倭寇，他們能從那數之不盡的金銀礦之中得到難以想象的利益！

要知道，朝中這些士大夫大之中相當多代表的江南士紳的利益！

不過就在洪武朝大大小小所有官員都“同仇敵愾”的時候，李暄卻冷不丁地開口了：

“陛下，東征不妥啊！”

“其實允炆殿下先前說的也不全是錯的。”

“我們畢竟沒有能夠令周圍屬國信服的理由，若是直接就打過去便是出師無名。”

話音落下，奉天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疑惑了起來。

打東瀛是你提的。

現在大家都同意了。

你卻說不妥？

這家伙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