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啊……”

“因為無法與過去的自己『共情』而煩惱嗎？”

在慢慢得知煩惱的原委后。

在冬日大雪下的銅像前，我安靜的倚靠在阿古希德肩上。

在他手臂的擁護下，一點點聽著我這呆板的丈夫的訴說。

無法『共情』，或者說無法理解他人的感受——

阿古希德的這個煩惱在我看來再正常不過。

因為在曾經十年的旅行中。

他就曾因這個理由而苦惱了一百二十一次。

很多時候也會因此煩躁不已。

事實上，阿古希德雖然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人類與他的同族。

但在他極端煩躁時，他也會去找一些地方發泄自己的情緒。

——大部分時候都是一些強大且沒有理智的魔物。

當然，地下城和迷宮偶爾也會是阿古希德的發泄對象。

在我記憶中，阿古希德因此而情緒失控的情況有兩次。

第一次是在『零落的王墓』里把『水鏡惡魔』切了個半死。

第二次更嚴重，那次阿古希德差點當著我的面將整個『千鏡之塔』攪碎。

因此在出現次數與危險程度上——

『無法共情』這個原因排在阿古希德苦惱緣由榜的榜二。

僅次于榜一的『為什么他們就是不能理解生命的可貴？』——

想到這里，我心中對如何暫時解除丈夫的煩惱大概有了對策。

“以前旅行時候的你，也總因為這件事苦惱呢……”

這么說著，我裝作在雪地里怕冷，身子又向阿古希德身上靠了靠。

不出所料的，他用著無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在觸及我身子的微冰后，阿古希德索性直接將我攬入懷中。

而后用他那比我身子還要大的外套將我牢牢裹住。

“伏拉梅，你認為我還需要多少年才能找回『共情』的能力呢？”

將我摟在懷中，阿古希德在低吟中緊蹙著眉頭。

他的語氣其實相當平靜，但我知道這是他轉向更加煩躁的征兆。

所以為了阻止這種情況的加劇，我將雙手穿過他的肩頭。

在阿古希德不解的眼神中，又一次輕輕吻上了他的嘴角。

“我覺得，應該不會太久的。”

我沒有說謊，或者說我本身就是這么認為的。

『我，大魔法使伏拉梅，會用余生來教會他何為『愛』——』

這個誓言與承諾，我從未對此有過絲毫懷疑。

雖然在『女神之碑』前，從未來歸來的他未曾向我透露太多。

但自從兩年前，我察覺到他開始重新做起了短暫的夢境后。

對于幫助阿古希德尋回情感這件事，我便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你總是這樣，對我，也對你充滿信心……伏拉梅……”

聽了我的話，阿古希德的眉頭意外的沒有舒緩。

他只是將手掌放在我平坦的小肚子上，輕聲對懷中的我苦澀的笑道：

“可是，伏拉梅，我或許會讓你的期待落空的。”

“也許直到最后，等到你的熱情和期待磨滅，我也無法做到這件事。”

讓……我的期待落空……

阿古希德的話讓我緩緩睜大了雙眼。

極其少見的，我帶著近乎不可置信的訝然看向他那僵硬的臉龐。

和以前不一樣，和從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阿古希德……他……

他不是因為自己無法與過去的自己或其他人共情而煩惱。

讓他苦惱，引動他情緒的……

是我。

他只是因為可能無法回應我的期待而苦惱不已……

“阿古希德，你為什么會這么說？”

盡管心中無比竊喜與驚訝，但我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你為什么……為什么會害怕我的期待會落空？”

盡管我盡力保持著平靜與從容。

但言語中還是帶上了幾分輕顫。

害怕這只是阿古希德的表述不清或者口誤。

——

“因為……”

“伏拉梅，我想多了解你一點。”

嗯……

呵呵……

他說……想要多了解我一點……

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弗爾盆地』的寒冬融化了。

………………………

“因為……”

“伏拉梅，我想要多了解你一點。”

我將伏拉梅摟在懷中，說出了這些天一直想說的話。

……

我讀不懂此時此刻她臉上那復雜的神情。

我不明白她究竟是在哭還是笑。

我不知道她因何而高興。

也不知道她因何而哭泣。

說到底——

我對我的妻子，我對伏拉梅僅僅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正因如此。

所以我才想要理解她的心情，回應她的期待。

以此來讓自己更加了解她……

但是——

從此前幾百年的經驗來看，我或許無法做到這種事。

盡管我想要了解她，但我卻做不到回應她。

雖然我是魔族，早已失去了人類的情感。

但我的理智告訴我——

無論從什么角度上來看，這種事對伏拉梅來說都完全不公平。

一味的付出，但卻可能得不到任何回報……

那里會有這么傻的人呢？

我沒辦法判斷伏拉梅此時此刻的情緒。

但她正在哭泣著，溫熱的眼淚緩緩流在我的手背上。

所以在許久的思考后，我告訴她——

“伏拉梅……我或許永遠也沒辦法回應你的心情，你的期待。”

“所謂『想要多了解你一點』也只是我個人的強求而已……”

“這對你來說，根本就是完全不公平的交易。”

“甚至于說——這一切或許都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你沒有必要站在原地等著我。”

“駐足在我這里——”

我以為自己的話會給伏拉梅一些安慰。

但她只是哭的更加劇烈了。

她將手停留在我的臉上，那含著未知情感眼淚的眼角微微低下。

“你真的是個笨蛋呢……阿古希德……”

我聽到她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回應、收獲……”

“這些東西從來都不是我停留在你身邊的理由啊……”

我不懂伏拉梅的意思。

至少在我眼中，沒有收獲自然而然代表著沒有意義。

既然不是為了回應與收獲——

那么為什么伏拉梅要做這種對她而言毫無意義的事情呢？

懷中的伏拉梅看出了我的想法，她將眼角的淚痕抹去。

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

“阿古希德，雖然現在的你還完全不懂……”

“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

伏拉梅的嘴角在淚眼朦朧中緩緩張開。

她對我說——

“讓我停下來的不是我的期待，也不是因為我的熱情……”

“阿古希德，這只是因為……”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