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

“這種連我都快忘掉了的小事，芙莉蓮怎么反而記得清？”

早已起身離席，孤身一人坐在懸崖旁的最強大魔族低聲輕嘆。

身后那興奮且自滿的敘述著自己事跡的白毛精靈讓阿古希德總覺得有些不堪回首——

所以今日只是穿著日常裝的他在搖搖頭后便不再理會。

緩緩抬起頭，

輕輕嗅著山頂上清新而夾雜著燒烤味的微風……

在濕潤的草地上仰望著星空的阿古希德長發飄動，

他在沉默不語中，無聲的凝視著眼前偶爾閃過的朦朧倩影。

黯淡的夜空中有隱約星光與篝火相輝映。

山間深夜的晚風也將草地與蘋果樹吹的搖曳不停。

在這流星到來之前的等待中——

辛美爾與南勇幾人坐姿各樣的圍坐在芙莉蓮身旁。

注視著那正揮舞著樹枝當作魔劍的白毛精靈……

已經將這一切當做樂子與話劇的勇者三人時不時發出二比的歡呼與鼓掌。

尤其是在芙莉蓮將樹枝架在辛美爾脖子上，

并且緊繃著可愛的小臉，強裝平靜與嚴肅念叨著——

“『我說過……』”

“『這是底線，越過就是毀滅』”

——的臺詞時，

辛美爾、海塔、艾澤三人的反應極其強烈。

不過這劇烈的反應究竟是出于對阿古希德事跡的驚嘆，

亦或者是對白毛精靈本人演技的贊賞——

那就有些難以判斷了。

至于南之勇者……

身為中年大叔的他自然不能像旁邊這些小孩子一樣胡鬧。

他只是很安靜的看著這一切，

在這溫馨且輕松的氣氛中臨聽著從來不曾在阿古希德那里聽來的故事。

“很有趣的故事啊……”

“如果是十五年前的我，大概會回味好久吧……”

這是他所給出的評價。

不過——

即便在一眾的好評中，芙莉蓮也沒有忘記輪流替換的初心。

所以在約定好下一個講故事的人選是艾澤后，

因為被夸而滿臉開心的白毛精靈開始了自己這邊的收尾。

但身為她故事里的主人公——

獨自坐在懸崖旁的阿古希德卻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冷臉。

如果伏拉梅還在的話，

那她一眼就能看出丈夫現在正處于苦惱。

是的——

雖然對芙莉蓮所講的那些往事不感興趣，

但最強大魔族還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苦惱。

因為伏拉梅——

距離抵達『劍之鄉』只剩一天的路程了。

尋找賽麗艾的路途也越來越近了。

阿古希德判斷，

最多再過一個多星期，

自己就能抵達南之勇者所說的那個能讓他再次短暫的見到伏拉梅的地方。

而他現在正在苦惱的，

就是不知該怎樣跟伏拉梅講述自己在她死后的變化，

以及包括人魔千年戰爭初期在內的時候的所作所為。

沒錯……

雖然正如芙莉蓮所說的那樣——

他在那個時候對統一帝國給予了極大的幫助，

沒有他，統一帝國的分裂與覆滅至少要提前二百到三百年。

無數生命因他得到挽救，

伏拉梅的弟子們也因他而得以完成為守護帝國而死的夙愿……

可是——

這一切其實并不是阿古希德特意為了挽救生命而做的。

至少現在的他是這么覺得的。

“如果不是因為不想看到伏拉梅所留下的那些風景受到破壞……”

“要不是魔王軍的進攻方向很多都是承載著我與伏拉梅回憶的地方——”

“那么當時的我，極大概率是不會做出去幫助整個帝國這種蠢事的。”

緩緩閉上雙眼的阿古希德低聲呢喃。

事實上，以他現在的目光來看，

若是那個時候魔王軍的進攻時間推遲一百到二百年，

等到那些地方的風景漸漸褪色，變得物是人非，

等到自己再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昔日與伏拉梅坐過的地方——

那么一心只為復活伏拉梅的自己是不會去干涉人類與魔族之間的戰爭的。

就像現在一樣……

現在，

只要不是直接發生在阿古希德眼前的悲劇與殺戮——

那他就不會刻意去阻止。

除非事關某幾個人與伏拉梅所留下的東西……

否則阿古希德不會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相比一千年前，他的變化太大了。

連阿古希德自己都覺得自己變得更加冷漠了。

那么……

在見到伏拉梅后，她會對自己的變化報以怎樣的態度呢？

……

解開胸前的第二枚扣子，阿古希德明顯的變得焦躁起來。

一旦事關伏拉梅——

最強大魔族就會失去那一如既往的平靜與鎮定。

阿古希德托起自己的下巴，在身后的嘈雜中自顧自地思索。

如果再次見面……

伏拉梅看到現在這個丑陋的我會是什么反應？

面對我身上因她而起的變化，她是會開心還是失落？

她會懊惱于她為了讓我重獲感情而所做的那些事嗎？

最重要的是——

她對于我想要讓她死而復生，重新回到我身邊這件事，會是什么態度？

我這些年來為了再次見到她所做出的種種改變……

會被她討厭嗎？

……

這就是阿古希德所煩惱的。

當然，這也是他唯一在乎的——

從始至終，最強大魔族的心中所想就只有伏拉梅而已。

“伏拉梅……”

“你會討厭現在的我嗎？”

逐漸變得明亮的夜空下——

在無法言喻的煩惱里，阿古希德神色迷離的喃喃自語。

——

晚風吹過，身旁空余的草地上好像有什么人與他并肩坐下。

輕柔且纖細的小手熟稔的落在的阿古希德的手背上。

獨屬于妻子的那無奈且充滿愛意的輕笑又一次在最強大魔族耳畔響起。

“阿古希德，我說過的吧……”

“只想著道歉的丈夫可是會被妻子嫌棄的。”

一如既往的循著聲音轉過頭——

除了空曠的草地以外，阿古希德的眼前仍舊是空無一人。

“越來越頻繁了……”

“呵……”

“如果讓伏拉梅看到我現在的這副慘狀，肯定會笑話我吧……”

眼皮少有的有些沉重，但來自身后的呼喚卻打斷了阿古希德的睡意。

“阿古希德，烤串沒有了——”

“我還要吃！快給我做！”

在老父親無奈的眼神中，篝火旁的白毛精靈又一次無理取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