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滾滾熱浪席卷而過。
農田內則是片焦黑。
顯然是被人焚燒所致。
其實再過些日子,便能迎來秋收。
但面對蝗災,齊王下令焚田。
為的就是阻止蝗蟲蔓延。
兩側的柳樹則是更慘。
光禿禿的,連樹皮都沒剩下。
地面上還能瞧見肥碩的蝗蟲。
寧闕放慢了速度。
涇陽可是富庶之地。
現在卻是滿目瘡痍。
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
就連地上的草皮都被啃噬干凈。
“這回蝗災太可怕了?!?/p>
“涇陽縣令點燃農田,與蝗蟲玉石俱焚?!?/p>
“大風一吹,卻害得有人被燒死。”
福伯跟在后面,無比心疼。
他本身就是涇陽人。
經常會來此處理政務。
涇陽終究是寧王府的封地。
齊王只是代為管理罷了。
田租賦稅,都得入寧王府。
今年算是全完了……
寧王府必須得減免賦稅。
否則,涇陽百姓就沒活路了。
“殿下,前面有好多人?!?/p>
“去看看?!?/p>
寧闕眉頭緊蹙。
涇水河邊聚集諸多百姓。
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
但他們的臉上卻無比虔誠。
高喊著口號,不斷叩拜。
“求蝗神饒過我等!”
“我們縣太小了,太窮了!”
“乞求蝗神高抬貴手!”
“等來年開春,必會獻上祭品?!?/p>
頭戴法冠的鄉吏帶頭叩拜。
香案上則有著各種祭品。
牛頭,羊頭,豬頭。
精鹽,粟米和野果。
最中間則是個半人高的陶俑。
陶俑全身綠灰色。
赫然是人立而起的蝗蟲像。
寧闕走上前去。
揮手讓人將吃的都搬下來。
最后再將那蝗神像踹進河中!
“你……你……你放肆!”
“瞎了你的眼,這是世子殿下!”
福伯站在前面,怒聲呵斥。
這時候他們才如夢方醒。
“世子……殿下?!”
“吾等拜見世子殿下!”
“免?!?/p>
寧闕冷漠揮手,淡然道:“拜這種泥像是沒有用的,特別是這種惡神?;认x啃噬我們的莊稼,我們要做的就是保護莊稼。誰不讓我們種地,我們就把它種地里!”
“啊?!”
鄉吏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這位寧王世子還真如傳聞所言。
不守禮法,離經叛道!
祭拜蝗神是自古的規矩。
每當有蝗災,都會殺三牲祭祀。
若是蝗神憐憫,便會減輕懲罰。
“世子殿下……”
“您終于來涇陽了!”
皮膚黝黑的老者跪地叩首。
一把鼻涕一把淚。
“快快請起。”
“是我來晚了?!?/p>
寧闕同樣是有些哽咽。
涇陽是歷代寧王的封地。
很多百姓都曾是寧王親衛。
老寧王對待他們就和親人似的。
每次凱旋,老寧王卻無笑容。
沒事便說什么一將功成萬骨枯。
然后將先帝給的賞賜再分發下去。
用來撫恤陣亡的將士。
“世子……長高了?!?/p>
“我家那小的若還活著,也該這么高了?!?/p>
“抱歉……”
寧闕心中沒來由的刺痛。
玉門關一戰,死的太過慘烈。
不僅僅是他寧王府。
隨軍親衛全部戰死。
無一幸免!
他該如何面對這些父老鄉親?
“下吏拜見世子殿下?!?/p>
“免?!睂庩I冷漠抬手,“傳本世子令,涇陽敢有祭祀蝗神者,皆貲(zi)二甲?!?/p>
“吾等遵令!”
所謂貲二甲,就是罰兩副鎧甲。
值六十兩白銀!
鄉吏是渾身哆嗦。
只覺得有些懵。
他沒見過寧闕,卻也有所耳聞。
都說寧闕就是個無能的紈绔。
成天流連煙花之地。
還圍著個女人團團轉。
可眼下呢?
舉手投足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莫非,先前都是裝的?
“帶我去村里面看看?!?/p>
“諾。”
鄉吏走在前面帶路。
寧闕這回選擇了步行。
路上還能瞧見很多蝗蟲。
密密麻麻席卷而過。
能吃的全給吃了!
“我記得,先前常神醫曾與我說過?;认x可入藥,能治夜盲和咳嗽。若是用來喂鴨喂豬,還能長得更快更肥?!?/p>
常百草并不在涇水鄉。
他是去了別的地方。
畢竟涇水鄉受災情況還算尚可。
關鍵還是沒有出現瘟疫。
“福伯,通知下去?!?/p>
“就說本世子高價收蝗蟲。”
“不論死活,一斤蝗蟲換半斤粟米?!?/p>
“有多少,本世子收多少!”
“世子此言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p>
寧闕淡定揮手。
就算曬干后,他也是賺的。
蝗蟲粉作為藥材可不算便宜。
先前林仙鴻想要開藥來著。
結果全長安都沒有蝗蟲粉。
最后還是寧闕調人送來。
“世子殿下……”
“我們又給您添麻煩了。”
幾個老農聽到消息便都紅了眼。
一個個都跪了下來。
他們知道,這是寧闕照顧他們。
現在正鬧蝗災,到處都是蝗蟲。
一網下去,起碼能抓半斤!
“你們這說的什么話?”
寧闕蹙眉將他們攙扶起來。
“你們都是涇陽人?!?/p>
“涇陽歷代都是我寧王府的封地?!?/p>
“你們遇到難題,主家就該幫忙。”
“畢竟,你們每年還交了田租呢。”
“可是……”
“沒有可是,照做吧?!睂庩I兩手攤開,淡然道:“我這也是做買賣,你們抓得越多,本世子賺得更多。你們要想讓我多賺點,那可要多抓些?!?/p>
“是!”
他們面面相覷,皆是含著熱淚。
“世子來了,咱們就都有救了?!?/p>
“齊王坐視奸商哄抬糧價?!?/p>
“只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死!”
他們也沒忘記噴一嘴齊王。
此刻已經行至村口。
兩側都是夯土茅草屋。
不過并沒有絲毫炊煙。
只著短褐草鞋的稚童蹲在地上。
手里握著麩皮餅子,小口小口地吃著。
“這誰家的娃?”
“快把他帶走!”
老農當即嚷嚷起來。
他們都知道寧闕心善。
最見不得這些。
主要還是寧闕突然來涇陽。
否則的話,他們還能提前藏好。
“都退下?!睂庩I蹲下身來,望著懵懂的稚童,“小孩兒,你就吃這個嗎?”
“嗯?!?/p>
“你家里人呢?”
“我爹死了,我娘病了?!?/p>
寧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這麩餅能讓我嘗嘗嗎?”
“嗯?!?/p>
寧闕咬了一口。
口感又糙又硬。
這玩意兒其實都是用來喂牲口的。
現在卻成了救命糧……
寧闕緩緩站起身來。
“殿下,您別生氣?!?/p>
“他們家窮才這樣?!?/p>
“其實,我們日子好過得很?!?/p>
說著,他還勒緊了褲腰帶。
寧闕看向這些打腫臉充胖子的人。
可卻始終恨不起來。
涇水鄉是涇陽的英雄鄉!
家家戶戶都有軍功傍身。
他們寧肯餓死,也不愿領救濟糧。
他今日會來,就是聽說他們把救濟糧分給別的鄉。
“福伯,去準備熱粥!”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