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小動。

上一秒，真澄還在抱怨總是起不了勢的小雨卻格外漫長。

下一刻，悶雷碾過空氣——

閃電映亮建御雷神手持大槌的扭曲身影，敲打著年糕般厚重的積雨云，將水汽盡數壓擠出來。

暴雨傾盆而下，自顧地落到屋檐連成一片，砸在地面上。

呼吸間讓人氣喘發悶。

“看起來真不得了。”真澄望著窗外感嘆，“完全不像是梅雨。”

“那像什么？臺風？夏季暴雨？”麻美問。

“關于這兩者，我也同樣不希望到來就是了。”

真澄一面這么回答麻美，一面垂下眼睫，視線落在手中的漫畫書頁上。

這本叫《在超市后門吸煙的兩人》的漫畫，顧名思義，就是一名疲憊的中年社畜，每天在超市后門的吸煙點，和另一名神秘的店員小姐日常聊天的故事。

并非在書店購買，而是從麻美那里借來的單行本。

原來兩個人的日常聊天也可以很有趣。

“要是神戶永遠都四季如春就好了。”他在翻頁時說道。

“在這個國家好像不存在那種地方。”

回應真澄的是一個凜然且冷淡的女聲。

神代凜音拉開甜品柜，從里面取出一盤點心放在三人之間。

晶瑩剔透，宛如凝固的流水的半球形點心臥于盤中，清澈的表皮包裹著紅色的內餡，看上去很討人喜歡。

紅豆水饅頭，透明的外皮是用葛粉和糖水熬制而成的，里面包裹著紅豆沙餡，是比較常見的和菓子點心。

麻美拿起一枚水饅頭放進嘴里，咀嚼的同時說道：“真澄君不喜歡夏天？”

“嗯，因為很熱。”

“光是因為這個也太膚淺了吧，夏天不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嗎？”

“比如？”

“潔白的沙灘，碧藍的海浪，棕櫚樹的葉子，在柔和的晚星下點燃煙花棒，沉溺于永不完結的夏天的夢里。”

麻美十指交纏，在面前握拳，流露出憧憬的神情。

“聽起來真浪漫，這是你的青春回憶嗎？”

“這是動畫角色的青春回憶啦。”她嘆息道：“我的夏天回憶，是和家人一起在院子里吃流水素面，鄉下的蟬鳴聽得人心煩意亂。”

“而且明明是家人，搶起素面來一點都不肯讓步。”

畢竟這也是吃流水素面的樂趣之一。

“沒關系，第一種回憶本來就和大多數普通人無關。”

想了想，真澄又補充道：“而且流水素面很好吃。”

他個人最喜歡蘸著鯖魚醬汁的吃法。

“道理是沒錯，但真澄君的話怎么聽都讓人泄氣。”

咖啡色的美眸微微瞇緊。麻美稍微有點無力，從唇齒間流泄出溫潤的吐息。

“這個時候，不應該說：「沒關系，交給我吧！這個夏天，讓我們一起創造更多美好回憶吧！」嗎？”

她百無聊賴地又拿起一枚紅豆水饅頭吃。

暴雨天不同于那種細雨綿綿的場合，連文藝青年都會避讓三分，唯恐精心打理的長發和穿搭被淋得一團糟。因此繁星今天也就沒什么客人上門。

三人以雨聲和爵士樂為背景音，各自看漫畫，文庫本，湊在一起閑聊。

“麻美姐，雖然不想打擾你的興致，但不得不告訴你，夏天將會是我們最忙碌的時候，根本沒時間創造那種回憶。”

凜音以理性的話語，無情擊碎麻美的憧憬。

“誒？”

對服務業來說，普通人休息的時間，就是工作掙錢的時間。

夏天每年都會到來，真澄以前在學生時代，總覺得夏天十分短暫，是因為有暑假的存在。要為了生計而打工后，夏天就開始變得漫長起來了。

“不去宮古島看海豚表演嗎？”

“太遠了，而且海豚表演，神戶的水族館也有吧。”

“可是附近就是海水浴場，至少在定休日時去一次嘛。”

“現在才五月末，說這些未免還早。”

凜音沒隨口許下承諾，也沒咬死拒絕，留了回旋的余地。

“話說這天氣，開門還有意義嗎？”

“還是可能有客人來的。”

真澄默默把漫畫翻到下一頁。

◇

傍晚。

天空依舊昏暗，鉛色的云層籠罩在城市上空。

雨一直下著，不過雨勢減弱了許多。

雨滴細如絲線，轉變成了只要撐傘便可出門的天氣。

這樣的天氣之下，繁星總算迎來了一桌客人，讓今日的營業額免于赤字。

真澄在制作咖啡時拿出了十二分本領，勢必要將這名客人發展成熟客。

稱準水粉比例，潤濕濾紙，精細地研磨咖啡豆，嚴格控制水溫，悶蒸時間和注水量。

最后用被蒸汽桿加熱的牛奶，在咖啡表面做出圖案復雜到喪心病狂的拉花。

真澄特制·暴雨天限定版·拿鐵咖啡。

打斷了凜音和麻美要去接待的舉止，真澄親自端著這杯咖啡走到桌前。

“您好，這是您點的拿鐵咖啡，請慢用。”

“喔，謝謝。”

見到客人果然流露出意外和驚訝的神色，真澄臉上波瀾不驚，輕輕頷首后回到吧臺。

唯一一位客人離開后，店里又重歸冷清。

真澄看了會兒漫畫，感覺眼睛有點疲倦，插好書簽，闔上漫畫，瞇著眼休息養神。

到了七點，咖啡店準時打烊。

“我出門散步，可能會去便利店，有要幫忙帶的東西嗎？”

麻美和久遠未來都回了房間，一樓只有凜音在，真澄對正在擦洗機器的黑發少女問道。

“沒。”

她淡淡地回應道。

“這樣。”

真澄回房間脫下制服，換上輕便的衣服，把褲腳往上翻了翻，撐著透明傘出門去了。

新綠在細雨中搖曳。

柏油路面殘留著積水，雨滴把街燈拉長，在水面上激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緊接著被一雙運動鞋踏碎。

真澄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盡管是下雨天，依然能在街上見到行人仿佛按部就班的身影，不論什么天氣，人們仍舊過著各自的生活。

排水管和下水道在一邊忠實地履行著職責，但明顯力有不逮，一些路面積水還是很深。

真澄本來是因為不想在沉悶的雨天窩進房間里，才選擇出門散步，現在走上街，卻尷尬發現沒什么地方可去。

他游過濕氣往前走，停在熟悉的便利店前，在店門前的雨傘區收傘。

“——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