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澄聞言一怔,疑問緊接著脫口而出:
“你莫非也是被前輩講的鬼故事嚇到了?”
“為什么要說也?”
繼承人小姐不明就里,微側螓首,旋即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
“稍微有一點。”
“就一點嗎?”
凜音接著點頭,語氣聽起來毫無起伏。
“就只有一點。”
“這樣啊,那……需要我陪你去嗎?”
“需要。”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
“我知道了。”
真澄不禁莞爾。
燭火映亮少女臉上的紅暈,凜音嬌靨含羞,惡狠狠地瞪過來。
“別笑得那么惡心。”
因為掌燈,她只抬起小腿,輕輕踢了一下真澄。
這一腳沒什么力道,柔嫩的趾尖磕碰脛骨,感覺一點也不痛,就像被一只小奶貓伸出貓掌輕觸。
真澄趕緊解釋:“我沒有要嘲笑你的意思。”
“那你現在臉上的表情是什么?”她淡淡地問。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
真澄說到一半停下來。
“覺得我什么?”
“沒什么。”真澄笑著搖頭,“去廁所吧。”
繼承人小姐眉頭微蹙,盡管一副在意的樣子,但看到真澄那張略顯沒正經的笑臉,最終欲言又止,別開臉。
舉動像一只不情愿被抱起的貓。
“我幫你拿蠟燭吧。”真澄開口說。
“嗯。”
她沒推辭,接過蠟燭真澄問道:“話說,你為什么點著蠟燭走過來?”
“手機沒電了。”
凜音淡淡地解釋道,繼而像是恍然想起似的問他。
“對了,在我之前,還有其他人找過你嗎?”
“誒,沒有啊。”
真澄略微思索后選擇隱瞞——還是替千愛保守秘密比較好。
“是嗎。”
凜音手抵著下巴,若有所思。
“剛才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是外面的風雨聲吧。”真澄隨口說。
“嗯……”
她沒過于糾結這件事,廁所的門開著,千愛剛才沒關,繼承人小姐徑直走進去。
“咦?不拿蠟燭進去嗎?”
“拿著蠟燭不太方便,不用了。”
“喔。”真澄無所謂地應了一聲,替她把門關上——
“等一下!”
從門后突然傳來阻力。
“怎么了?”
真澄看著半敞開的門縫里,露出的一張雪白俏臉問道。
“你把門關上,里面不就一片漆黑了嗎?”
“誒?”真澄錯愕,“那我把蠟燭給你?”
“或者我去把我的手機拿過來——”
“不行!”
凜音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嗯?”
“因為……我,已經忍不住了……”
她為難的聲音在黑夜中聽上去格外清晰,柔艷的臉蛋神情局促,雙腿止不住向內彎曲并攏。
因為含著唇,臉頰上微微顯出可愛的淺渦。
“喔,哦……”
真澄可不想再害海月的事情重演。
“那就把門拉開一點小縫,我拿著蠟燭站在旁邊,這樣可以嗎?”真澄如此提議。
“嗯。”
凜音輕輕頷首,又從唇瓣中吐出一句簡短清楚的“謝謝”。
◇
臺風在漆黑的夜幕中張開雨簾。
燭火搖曳不定,真澄的心情隨之忽明忽暗。
“你既然怕鬼,怎么之前還陪前輩和麻美她們胡鬧?”
那兩個人的心臟強得不像話,都是見鬼后會第一時間拉著對方拍ins或者tiktok的類型。
“一開始,麻美姐那副故弄玄虛的樣子,的確沒什么大不了,可是輪到我如古小姐講故事之后……”
話音戛然而止,凜音立刻改口說道:“我不是說沒在怕了嗎?”,語氣有些不滿。
“是是是。”
身為下屬,要給上司留顏面是職場準則,已經是社會人的真澄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附和再說。
“真敷衍啊。”
即便隔著一道門,真澄也能想象到她一臉拿自己沒轍的表情。
“廁所里的花子。”他突然說。
“咿!”
從廁所里響起一聲壓抑的悲鳴,連同某個聲音的節奏也不自然地中斷了。
“你突然說什么!”
“不好意思,我知道錯了!”
沒想到她的反應這么大,真澄趕緊低頭認錯。
把繼承人小姐硬撐的模樣看在眼里,他突然就生出想要逗逗她的想法,漆黑的夜色似乎也放大了這份壞心眼。
“無聊。”凜音冷冰冰地說。
“你在沙發上應該也聽到那個鬼故事了吧,難道完全不怕?”
“差不多是這樣吧。”
其實一開始也怕得要命,不過連著被千愛和凜音兩個女生折騰,現在已經覺得無所謂了。
“你的心臟還蠻大的。”
“這是在夸我?”
“嗯。”
她曖昧地漫應一聲,不置可否也不解釋,繼續說下去。
“之前在北高的文化祭上也是,讓人感覺……很安心。”
最后三個字,凜音是壓低聲音含混過去的。
“啊,的確。”真澄點了一下頭。
坦白來說,北高鬼屋的氛圍也很不錯,不過一連陪著四個女生逛遍后,就跟此刻一樣,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繼承人小姐,你現在從我身上品嘗到的游刃有余,都是之前在其他女生身上累積的經驗啊。
這樣的說法好像有點怪怪的,真澄斟酌形容詞想要修飾時,凜音的聲音響起。
“不過,就是因為心臟很大,才能裝得下這么多女孩子吧?”她意在言外地說道。
“咳咳咳。”
真澄被她的話嗆到了,門后傳來一聲得意的低吟。
“還真是睚眥必報。”真澄苦澀道。
“這叫善惡有報。”
真澄能想象得出少女驕矜地揚起下巴的姿態。
“好好好,我沒有在神大的高材生面前自取其辱的想法。”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肉球里藏著利爪的貓咪。
最近和繼承人小姐打交道,嘗到的都是最軟糯的一口,都忘記一開始見面時她冷漠砭人的模樣了。
在外面不知不覺站了好一會兒,真澄打了個哈欠,凜音還沒有出來的意思,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沉默讓困意重新回到大腦,他不經思考便開口說道:
“別光顧著聊天,你倒是認真上廁所啊。”
“誒?”
凜音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困惑。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在上廁所?”
“這不是當然的嗎,聽聲音就——”
真澄說到一半突然回神。
“下流!真是難以置信,居然會仔細聽那種聲音!”
凜音以顯而易見掩飾害羞的急切語氣朗聲說道。為掩飾自己的慌亂,她的音調不由自主地拔尖。
感覺從門縫后掠過一股冷冰冰的寒氣,真澄連忙解釋:“那個,你聽我說,并不是這樣——”
沒等真澄說完,從門后響起少女站直雙腿的聲音,下一刻——
“咿呀!”
繼承人小姐冷不防地發出一聲悲鳴。
“凜音?!”
燭火照亮門縫,真澄看見繼承人小姐跌坐在地板上。
“你沒事吧?”他一臉擔心地問。
“沒事,只是不小心跌倒了。”凜音保持鎮靜說道。
“不過……”
“站不起來了。”
凜音把話說得若無其事,聽在真澄耳中卻是另一番景象。轟隆——屋外雷鳴響了起來。
“不會吧!?摔到下肢沒知覺了?”
真澄大驚失色,險些直接拉開門沖進去。
“這么晚了,而且還是臺風天,不知道能不能叫到醫生——”
“停!太夸張了。”
凜音揉著眉心發出嘆息:“是你剛才講鬼故事害我腿軟而已。”
“誒?”
蠟燭昏黃的光線里,真澄的表情頓時由緊張轉為愧疚,凜音微微勾起唇角。
“開玩笑的,是腿麻了。”
真澄松了口氣,“別嚇我啊。”
凜音蹙眉,與此刻身下無助姿態相反的冷漠語氣響起。
“不要聽了這番話,就一副萬事大吉的樣子,你難道就讓我一直坐在地上和你說話嗎?”
“哦哦,我這就拉你起來。”
真澄把蠟燭放在一邊,慢慢地拉開門。
“咦?地板上怎么都是水漬?”
“和我沒關系!”凜音立刻說道:“我就是被這灘水漬滑倒了。”
“呃,我知道。”
真澄望著地板,似乎有兩行纖細的水跡一直被拖到廁所之外。他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你呆在那里干什么呢?”
凜音好強地瞇起眼,朝他舉起手臂,好像在說“快拉我起來”。
“哦哦。”
真澄說著走近繞她到身后。
“你做什么?”凜音不解地微側螓首。
“抱你起來。”
“等下,為什么是用抱的?”
凜音抱著肩,露骨地顯露出戒心。
“你都這樣了,光是借你只手臂也不夠用吧。”真澄理所當然地回答。
“可是……”
凜音露出為難的表情,她并不排斥親密接觸,只是……這種事應該是在心與心靠近后,情感水到渠成的結果。
“不用大費周章,我的腿已經稍微恢復一點知覺了——”
冷淡的話語被打斷,連帶著那表情冷漠的俏臉也微微扭曲起來。
“唔。”
真澄把凜音打橫抱在懷里,繼承人小姐的身體比麻美輕了不止一點,甚至不用她配合,自己就能輕而易舉地抱起她。
嬌嫩的身體依偎在男生寬廣的胸膛上,從睡衣下擺露出來的修長美腿映入眼簾,他的胸口頓時一陣悸動。
平常心,平常心……
真澄上移視線,看見的是一張暈著煽情紅潮的雪白俏臉。
綴著淚痣的眼角泛起水光,眼中的抗拒褪去,絲毫看不出半點先前的冷冽寒霜,反而氤氳著迷離的水霧。
盡管凜音避重就輕地別開臉,試圖遮掩,但那張惹人憐愛的表情依然在真澄面前肆無忌憚地散發魅力。
“身體不舒服嗎?”
“沒那回事。”凜音輕聲說。
是錯覺嗎?她的聲音比平時黏膩。
“……差勁。”
凜音用幾近不可聞的音量喃喃自語。
大概是在說自己吧。
倔強的繼承人小姐顯然無法接受自己只是被公主抱,就輕易淪陷的事實。纖薄的唇瓣強行將喘息咽下。
血管集中處慢慢發熱,腦內逐漸麻木,感覺自己像被加熱的起司一樣快要融化了。
聽百科上說,人在與親密伴侶進行情感交流時,會分泌出所謂「愛的荷爾蒙」,產量和影響效果都因人而異,自己的話,是不是太明顯了一點?
她只能羞恥萬分地轉移注意力,欣賞真澄低垂的眉眼。
他的眼睫很長,低著頭的時候顯得眉清目秀,流暢精致的臉龐線條像是完美的工藝品。
“可以了,放我下來吧。”
從廁所走出一段距離后,凜音輕聲對他說。
“誒,這就可以了嗎?”
“嗯,血流已經通暢了。”
凜音繃直腳尖,身體開始為后續的硬直與松弛做準備。
“要不還是抱你到二樓房間門口吧?”
“不要……拜托放我下來……”
看到凜音抬著濕漉漉的眼眸直直懇求自己,真澄又怎能拒絕。
真澄慢慢將她放下來,讓凜音的身體自由。
裸足踩在地板上,少女看著真澄,面無表情地問:
“你好像很習慣橫抱女生,該不會以前也這樣抱過其他女生吧?”
“咕呃!”
一針見血的問題讓真澄梗住。
之前在東京是抱過麻美沒錯,但說出來會不會惹她不高興?真澄到現在還不明白一件事:越是怕麻煩的人越會迎來麻煩。
不過凜音好像誤解他的沉默了,從唇瓣間輕輕吐出嘆息。
“算了,畢竟你之前是個樂隊男,東京又是開放的大城市,有那么幾個只有**關系的人也不奇怪……”
“等一下,你這是從哪里聽來的刻板印象?”真澄搶話般打斷她。
“維基百科。”
“果然。”
真澄不出所料地苦著一張臉,正要開口解釋——
“哦呀,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畫面了。”
來自第三者的聲音,在靜悄悄的客廳聽上去異常響亮。
真澄和凜音都提起了心,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我如古千歲笑瞇瞇地站在那里,修長凜然的美麗身姿充滿了存在感。
“前輩?你也是來上廁所的?”真澄的面色透著古怪。
“上廁所?我只是來夜襲真澄而已。”
我如古千歲把話說得若無其事,凜音頓時抿緊了唇。
把繼承人小姐緊張兮兮,如臨大敵的反應看在眼里,她輕笑著搖頭。
“開玩笑的啦,我是來捉拿鬼怪的。”
我如古揪著貓的后頸,把它拎起來。
“喵~”
是一只虎斑貓,毛發略微濕潤。
“雜物間的滑窗開了,被這只小家伙趁機給溜了進來。”
真澄盯著那只貓,原來如此,之前在客廳里聽到的“窸窸窣窣”的細響,還有廁所的水漬都是它弄出來的。
“我的問題回答完畢,接下來該我提問兩位了。”
我如古千歲唇瓣勾勒出別有意味的笑容。
“剛才甜蜜蜜的公主抱,我可是看在眼里哦,真澄的夜生活還真是豐富啊。”
“……我先回房間了。”
丟下這句話,凜音仿佛逃避似地往樓梯走,臨走前給了他一個「你看著辦」的眼神。
連最鐘愛的貓咪居然都不看一眼,她內心的狼狽可見一斑。
上司的無理要求啊。
真澄無可奈何地開口,負起責任跟我如古千歲解釋:“那個,并不是前輩想的這樣……”
“啊,不用那么認真啦。”
“只是那位神代小姐自詡坦率,卻又有很多地方嘴硬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我如古千歲不甚在意地把話題拋在一邊,松開抓著貓咪的手,讓它自由,然后在真澄才睡過的沙發上毫不客氣坐下來。
以落地窗外的暴風雨為背景,她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說:
“睡不著,和大姐姐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