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宿,充滿緊張感的黏膩空氣,緊緊地貼在真澄的肌膚上。
“真澄君,你好慢,要摸就快點摸。”
以言語催促著他的麻美,心砰砰直跳,入浴后的雪白肌膚泛著紅潮,汗水從她的鼻尖匯聚滴落。
“知道了。”
“別光說知道了,你要選左邊還是右邊?”
“左邊吧。”
隨著真澄的手慢慢伸過來,麻美咽了咽口水,纖白的喉頭明顯滾動著。
“咿!”
她從齒縫間溢出悲鳴。
“紅桃四!是真澄贏了。”
真澄獲勝,黑川澪表現得比他還像贏家。
“又是麻美姐最后一名啊。”千愛感嘆。
“嗚……怎么會,這已經是第四局了。”
麻美哭喪著臉,把手里的鬼牌扔到一旁。
“麻美姐太容易表現在臉上了。”千愛笑著說。
“話說海月真的很厲害,每次都是第一名誒。”
“強運屬性玩抽鬼牌實在太犯規了。”麻美嘆口氣說。
她穿著民宿提供的浴袍,而不是睡衣。
款式有點像企鵝,但是穿在麻美身上就顯得很煽情,臀部深深陷進沙發中,抱膝而坐的姿勢讓肉感的大腿若隱若現。
“你們在干嘛?”
突然從右邊傳來聲音,真澄只把頭向右轉,就看到剛剛出浴的凜音,略微濕潤的黑發盤在后腦勺,只用浴巾裹住了滾燙的身體。
雪白肌膚染上櫻色,在地上留下濕噠噠的腳印。
看她這副樣子,真澄突然有點擔心她會踩到地板滑倒。
“我們在玩鬼牌,凜音也一起來吧。”千愛熱情招呼。
“我就算了,差不多該回房間休息了。”她輕輕地搖頭,“大家也早點睡。”
“咦?太早了吧!”
凜音的叮嚀讓麻美傷腦筋地挑著眉毛,看向客廳墻上的時鐘:“才八點。”
“麻美姐,就算是旅游也不能貪黑,多一點精神留給白天去玩比較好吧。”凜音勸慰道。
“唔,說的也是。”
麻美點點頭,“那今天就先玩到這里,明天我絕對會贏的!”
“明天也玩嗎?”
“那當然,這就叫物盡其用。”
真澄對她投以既佩服又傻眼的目光,繼而低頭收拾起散落在茶幾和沙發上的撲克牌。
有一張牌被海月用腳踩著,白嫩的足趾輕輕蜷縮。
“海月?”
他看向屈膝坐在沙發上的水母少女。
海月低頭把臉藏起來,亞麻色的發絲落到臉兩旁,身子微微顫抖。
“你怎么了?”
“肚子……好痛……”她咬著唇說。
“果然是冰激凌吃太多了吧。”真澄嘆息。
“你等著,我去拿熱毛巾給你。”
“嗯。”
整理好撲克牌,放回盒子,真澄走向盥洗室。
◇
時鐘的指針指向數字「9」。
從剛才吵鬧的客廳回到安靜的房間,真澄仰面在床上躺好,聽到了從窗吹進來的風聲和海浪的聲音,慢慢閉上眼睛。
手隔著被單放在肚子上,他深深吸進一口氣,感覺到肺部膨脹又收縮。
像這樣重復幾次深呼吸后,意識反而愈發清晰。不知為何,怎么都睡不著。
這是真澄第二次和這五個女生一起出來旅行,明明上次去京都也只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而已,現在想起來卻感覺過了很久。
是因為中間發生了許多事嗎?
從四月下旬回到神戶以來,至今為止半年的時間,雖然在外人看來只是日復一日的平常生活,但其中感情的起落,只有當事人能洞悉。
真澄漠然地想著這件事,慢條斯理地抬起眼皮,只見天花板靜靜地凝視著自己。
「人的關系一旦成型,就很難邁出新的一步。」
約定好要給澪的答復,占卜師的神秘預言,還有平穩日常下隱藏的陰影,這些事情侵蝕著真澄的心,纖細的情感毫無招架之力,理性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向日落之后的天秤座方向走。
……真澄喃喃道。
占卜師的預言嗎。
他一下子坐起來,再這樣下去也睡不著,去倒杯水喝吧。
經過二樓的房間,真澄下意識地放輕腳步,避免發出噪音,躡手躡腳走到一樓,忽然注意到客廳的沙發上有個人影。
大概沒想到還有醒著的人,真澄嚇了一跳,不過借著星光看清了那人的輪廓后,就放松了下來。
“……千愛,你還醒著?”
青梅少女坐在沙發上,身穿黃色的睡衣,手拿著手機。
“嗯。”
點了一下頭,千愛往沙發旁邊移了移,手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真澄坐下。
“真澄哥才是,怎么還沒睡?”
“有點睡不著,想著出來倒杯水喝。”
“咦?失眠?”
“差不多吧。”
回答著千愛的問題,真澄想說位置多的是,沒必要擠在一起,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聊天聲太大,會吵到正在睡覺的人吧。
自己還真不坦率。
“真稀奇啊,真澄哥居然會睡不著。”
千愛略感驚訝似地睜大眼眸,認識真澄這么久,從沒聽他說過有被失眠的問題困擾。
“別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這種事很普通吧。”
真澄在她旁邊坐下,中間保持著一段不自然的空隙,少女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撲面而來。
“如果心里想著事情,自然就難以放空心思入寢。”
“誒,那我們一樣呢。”
充滿熱氣的海島空氣在兩人之間流動。
一旁的千愛始終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只是怔怔地望著茶幾上盤子里吃剩的海葡萄。
沉默令人難以忍受,真澄于是開口問道:“你莫非是在想占卜師說的事?”
“是這樣沒錯。”千愛點頭又搖頭,“但也不是那樣。”
“呃,到底是哪樣?”真澄傻眼。
千愛笑了笑。
“真澄哥太較真了。”
自己被取笑了,不過她的心情似乎好轉一點,這就足夠了。
“你在看什么?”真澄問。
“Youbute上的視頻,百年流行服裝變遷。”千愛給他看手機屏幕。
“心情亂的時候,會看些這類的視頻平復一下。”
“現在平復下來了嗎?”
“剛才還沒有,不過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千愛耐人尋味地說出這句話,旋即露出滿臉笑容。
“好了,我的話題到此為止,現在該我提問真澄哥了。”
“誒?”青梅朝自己露出的笑容是如此天真浪漫,被她用那種表情一問,不論如何都無法拒絕吧。
真澄半放棄地無奈點頭:“好吧,你想問什么?”
“真澄哥,為什么想帶我們出來旅行?”
出乎意料的問題讓真澄略微怔了一下。
他原以為千愛會問“真澄哥在煩惱什么?”之類的,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差。
躊躇片刻后,他緩緩開了口。
“這件事,說來話長。”
面對這句仿佛長篇大論之前的開場白,千愛并未露出半點不耐,反而瞇著眼點點頭。
“那就請真澄哥不要著急,慢慢講給我聽吧。”
◇
“……”
“哎,原來發生了這種事啊。”
千愛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感慨,同時里面似乎又摻雜了些其他的東西。
“所以這場旅行,本來是澪姐姐打算和真澄哥兩個人一起來的嗎?”
“她是這么想的。”
“真澄哥為什么拒絕了?”
“不合適。”
真澄拿出那天給黑川澪的回答。
千愛聞言緘口,指尖滑開鎖屏,無意義地點進去一個APP,又很快退了出去,翡翠色的眼眸中有光搖曳。
“因為凜音,麻美姐,海月她們嗎?”
“嗯,也包括千愛。”
這句話讓青梅少女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白皙的肌膚被畫面照亮,帶有幾分青色。
她按下側鍵鎖屏,簡短清楚的字詞在黑夜的空氣中震顫。
“借口。”
“嗯?”
“這只是真澄哥的借口吧?”
她直直地注視著真澄。
“真澄哥,其實是不敢獨自面對澪姐姐,對嗎?”
“……”
“也許是這樣吧。”
真澄點了點頭,手放在沙發上,茶色的沙發墊擠出褶皺。
千愛接著說道:“我覺得,真澄哥欠澪姐姐一個道歉。”
“道歉嗎。”
“嗯,但……不是平時那種。”
“這是怎樣?”
“從東京回來,真澄哥經常會把抱歉掛在嘴邊,下意識地總會道歉,愧疚的心情變得如此廉價,我記憶里的真澄哥不是這樣的。”
“我想,是因為真澄哥一直有句道歉沒有好好說出口,才會這樣。”
“我一開始以為是對井健叔叔,現在想想,應該還有一句對澪姐姐的。”
匆匆說了一大堆后,她停了下來。
“……”
見真澄蒙上一層陰影的表情,千愛在靜靜的嘆息聲中站起身。
“我有點困,先回房間了,真澄哥一起嗎?”
“我在這里再坐一會兒。”
“這樣啊,那……”
仿佛在忍耐著什么心酸一樣,她皺起了眉頭,唇角卻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和剛才那副天真的表情有所區別,千愛現在的笑靨,是扮作成熟,藏起自己真心的笑靨。
“晚安,真澄哥。”
“晚安。”
千愛離開后,偌大的客廳就只剩下真澄一人。
他坐在沙發上好半晌,陷入沉思,口干舌燥的感覺后知后覺傳遞神經信號給大腦。
真澄這才恍然想起自己一開始的目的。
記得冰箱里有買回來的能量飲料,他于是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了一瓶。
“睡不著?”
冷不防響起的聲音小小嚇了真澄一跳,宮古島的夜晚是不是太驚悚了點?
睡衣發出摩挲聲音,他轉過頭,凜音有神的紫眸看向這邊。
真澄不禁向后仰,身體靠在冰箱門上。
“有必要嚇成這樣嗎?”凜音微微蹙眉。
“抱……呃,因為千愛剛回房間,我以為沒有人醒著了。”
真澄邊說邊把目光放在緩緩走近的凜音身上。
黑發大概是剛才在床單上被蹭亂,披散下來遮住側臉,肌膚在黑夜中更顯白皙,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衣。
比起女鬼,幽靈之類讓人恐懼的存在,面前的繼承人小姐,明顯更像是另一種讓人心動的妖怪。
“……雪女。”
仔細觀察,她身上的睡衣也是更適合宮古島氣候的款式,光看就很單薄,清晰地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體曲線,像是絲綢的純白肌襦袢。
雖然沒有裸露,但是毫無防備的打扮,顯然屬于只能讓家人或男友看見的類型。
剛才也是,泡完澡后居然只隨意裹了條浴巾就出來了。
“雪女?”
凜音微側螓首表示不解。
“沒什么。”真澄收斂心情,正色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
她學著真澄的語氣起伏說。
“那還挺久的,是我們的談話聲把你吵醒了嗎?”
“沒,只是我自己有點睡不著而已。”
“咦?今晚失眠的人有點多啊。”真澄下意識地感嘆。“凜音是什么原因?”
“從市場回來的時候,看見你和千愛心事重重的樣子,有點不放心。”
凜音淡淡地解釋。
“去外面聊聊天?”她說。
“好啊,去哪?”
“就在院子前面的沙灘,不用擔心吵到人而說悄悄話。”
“哦哦。”
睡衣下露出纖細的雙腿,她光著腳走在前面,打開落地玻璃窗。
真澄握著手里的能量飲料跟上。
這座度假海島遠離人煙,沒有光污染。從頭頂的天穹到水天之間全部鑲滿星光,完全不用因為擔心黑暗而畏首畏尾。
兩人直直往前走,腳下的沙灘細膩松軟,可以安心踩下去。
流動的安靜氣息,好像溫水一樣讓人感覺舒服。
片刻后,真澄忍不住開口:“你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剛才千愛已經替我問過了。”
“這樣。”
“不過……”她話鋒一轉,“要說問題的話,還是有一個。”
“什么?”
“你覺得,人是受過去支配的生物嗎?”
聽到凜音的問題,真澄露出傻眼的表情。
“是很深刻,很有哲理的問題啊。”
“是嗎?我感覺很普通。”凜音不當一回事地說道。
“換個簡單一點的問法,就是「人會不會因為過去發生的事,而決定現在的結果」。”
這樣解釋明明更復雜了吧,不過理解起來卻輕松了很多。
真澄有點意識到繼承人小姐到底想對自己說什么了。
“那么,凜音是怎么想的?”他問。
“我認為不是。”
凜音直截了當地回答。
“我以前的確是這樣認為的,但現在卻不會這么想了。”
“在我看來,過去的經歷,就只是經歷而已。”
她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的字眼聽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
看到少女這凜然的身姿,真澄感覺心一陣高鳴。
“我從前一直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并不牢靠,現在想來,只是我因為患得患失與他人的關系,給自己故意捏造的障礙罷了。”
“人不是過去的產物,我的未來也遠比過去要長久得多,所以我不會再受過去支配,而是自己向前摘取幸福。”
凜音說到這里停歇。
把真澄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知道她是怎樣理解這份短暫的沉默的,黑發少女眺望星空。
“剛剛的月色還蠻漂亮的,可惜現在已經沉入地面了。”
透明的秋季夜空,唯余滿天繁星。
“星空,好美。”
她發出感慨似的嘆息。
看見少女端正的側臉,這樣說的她才美呢,真澄心想。
不止是外表而已,內心同樣堅強美麗。
不受過往的悲傷所左右,而是朝著自己定下的目標前進,這樣的她比星空更美。
“時間也不早了,要回房休息嗎?”
凜音轉過頭,直直看著這邊的瞳孔,讓人聯想到星光下的大海。
“嗯……我還想再待一會兒。”
就算再過一時半刻依舊想不出答案,真澄只想多看一會兒眼前的星空。
“這樣。”
凜音靜靜點頭,像是要填補沉默般,她的呼吸聲在耳邊宛如海浪一樣上漲,又漸漸退潮而去。
真澄對天文一無所知,置身于遠離日常的海島,仰望全然陌生的天空,他頓時陷入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人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了仰頭脖子僵硬,眼睛酸澀的程度,真澄感覺眼皮拼命往下掉,這才試著邁動幾乎釘在原地的雙腳。
差不多該回去了,明天還有行程。
凜音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真澄看著夜空如此思考,轉身看向民宿的方向。
長長的黑發隨風飄舞,繼承人小姐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
“決定回去了嗎?那就一起走吧。”
言畢,她沒什么戒心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從眼眶里擠出來的淚水,在雪白的臉頰上流淌而過,然后被凜音用手背拭去。
看到那宛如流星一般滑過夜空的水珠,呼吸有那么一瞬間暫停了,心臟有如被什么東西壓過。
真澄點了點頭,抑制住自己體內同樣的東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