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白用鋼筆尾端敲擊玻璃柜,敲出《黃河大合唱》的節拍。周念國瞳孔突然收縮,右手手術刀狀痙攣劃破卷宗,刀鋒在"石井四郎"簽名處停駐。暗紅血珠暈開墨跡,顯露出被涂改的運輸路線:奉天醫學院解剖樓至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地下檔案室。
"七月十五子時……"周念國突然用日語報出時間參數,喉間金屬摩擦聲與密碼本翻頁頻率完全同步。程墨白摸出懷表對照,發現正是張明遠婚書上的日期。當秒針走到37分位置時,窗外傳來烏鴉三聲啞啼,與昨夜爆炸前的禽鳥異動如出一轍。
周念國突然將左手按在紫外線燈開關上,檔案室瞬間籠罩在冷藍光線中。程墨白驚覺整面西墻竟布滿熒光標記——無數曼陀羅花紋交匯成南京地圖,中心點正是金陵女子學院圖書館。而周念國后頸的縫合疤痕在紫外線下泛著詭異熒光,疤痕形狀竟與731部隊實驗體編號Ⅱ-1935完全吻合。
"他們在脊髓里埋了……"周念國左手突然痙攣著抓住程墨白袖口,在呢料上劃出五道血痕。程墨白用鋼筆蘸血在《防疫給水部運輸記錄》空白處書寫,發現血跡竟與周念國腦電波圖形成共振,顯露出被消磁的密令:"忠字計劃最終階段——記憶移植手術定于昭和十六年十二月七日執行。"
三月九日凌晨三點,貝克蘭特電話機的銅鈴在死寂中炸響,程墨白猛然坐起時肩胛骨撞翻床頭銅胎琺瑯鐘。琺瑯鐘跌落在波斯地毯上,西洋景表盤里的鎏金天使折斷翅膀,發條彈簧發出垂死般的震顫。聽筒里傳來周府管家帶著哭腔的北平官話,尾音打著顫兒:"少爺吐完最后一口血,身子都僵成廟里的羅漢了……老爺在佛堂磕長頭,額頭都見了紅,只讓小的請您和林小姐來……說是要剖、剖……"
驗尸房白熾燈管在蒸汽中蒙著層霧,冷凝水珠順著鑄鐵排氣管道滴落,在解剖臺旁匯成暗紅色水洼。林曼婷戴著雙層橡膠手套的手穩如手術臺機械臂,解剖刀劃開胸骨時帶起筋膜撕裂的悶響。程墨白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第二關節有道月牙形疤痕——那是去年在奉天醫學院解剖室被百年標本柜銅鎖劃傷的痕跡,當時滲出的血珠在玻璃柜門上畫出詭異的曼陀羅花紋。
顱骨鋸開瞬間,金屬與骨質的摩擦聲讓法醫助理倒退兩步,后腰撞翻盛著福爾馬林的玻璃皿。林曼婷連睫毛都沒顫動,鑷子尖端夾著半透明的蛛網膜,冷光燈在她眉骨投下青灰色陰影。實習法醫舉著鑷子的手突然發抖,鉑金絲在冷光下泛著幽藍,細如蛛網卻堅韌如琴弦——這種鉑銥合金絲,程墨白只在關東軍要塞繳獲的密碼機零件上見過。
當林曼婷用探針輕觸額葉皮層時,金屬絲突然顫動,監測儀上的腦電波竟出現短暫正弦波。程墨白瞳孔收縮,這波形與昨夜截獲的東京密電離子干擾紋如出一轍。他摸出懷表,琺瑯表盤里的羅馬數字在蒸汽中模糊成血痕,秒針恰好停在三點零七分。
翻轉尸體時,程墨白用鑷子夾起死者后腰的朱砂痣——直徑3.2毫米,邊緣呈齒輪狀,與周墨海書房那張周歲照上被金線繡制的胎記位置分毫不差。他蘸取少許組織液裝進試管,琥珀色液體在離心機里旋轉出詭異的螺旋紋,管壁凝結的冰霜在日光燈下泛著孔雀綠。窗外忽有夜梟啼叫,聲波震得解剖臺邊的銅秤砣微微晃動,秤盤上殘留的曼陀羅花粉簌簌落下,在尸體蒼白的肩頭拼出半朵妖異的花。
"牙齒記錄有問題。"林曼婷突然摘下放大鏡,右上犬齒內側的"明"字在牙科鏡冷光下泛著青灰。她旋開探針尾端的微型螺絲,鈦合金針尖探入牙釉質裂縫時,聲波檢測儀的示波器突然瘋狂跳動,綠瑩瑩的光點連成完美的拋物線——這是張明遠獨創的摩爾斯敲擊法,每聲輕叩都藏著地下黨密語的節奏。程墨白對照去年東京醫院病歷,發現死者左下第二磨牙的根管填充物竟是用新型樹脂偽造的,在紫外線下泛著熒光綠,如同毒蛙鱗片浸在唾液腺里。
當法醫翻開十二歲摔斷門牙的病歷時,程墨白正用游標卡尺測量死者門齒。0.8毫米的誤差讓他心頭劇震——真正周念國的斷齒X光片顯示髓腔有放射狀裂紋,如同被摔碎的冰面,而這具尸體的門齒在顯微CT下竟呈現出完美的同心圓結構,像是實驗室培育的琺瑯質晶體。窗外晨霧漸散,第一縷陽光穿透百葉窗,在金屬絲上折射出細碎的星芒,仿佛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們,連解剖臺邊的銅秤砣都滲出細密汗珠。
安全屋鎢絲燈在潮濕空氣里忽明忽暗,燈絲顫動時發出類似電報機的嗒嗒聲。程墨白將兩張X光片重疊時,林曼婷的珍珠耳墜突然在玻璃板上撞出脆響,碎鉆拼成的梅花圖案在陰影里簌簌發抖。她蒼白的指尖抵著顱骨影像前額處:"哈爾濱特訓時,我親手給張明遠縫合過左肩槍傷。"解剖刀尖戳在偽造的頭骨接縫上,刀刃卡進石膏粉塑造的骨縫,"但死者右肩有貫穿傷——這是周念國在奉天醫學院留下的記錄!當時手術刀劃開第三肋間隙時……"她突然扯開白大褂領口,鎖骨下方猙獰的彈孔疤痕在燈光下泛著粉紅,疤痕邊緣還殘留著火藥灼燒的焦黑顆粒。
"他跪在刑訊室的水門汀地上,血從鼻孔往外涌,在鐵銹味里混著止咳糖漿的甜膩。"林曼婷的聲音像淬過冰的刀刃,珍珠耳墜在顫抖的耳垂上搖晃,折射出破碎的冷光,"我說組織需要活口,他居然笑著抓住我的手扣動扳機。勃朗寧M1903的撞針聲……"她突然攥緊解剖刀,刀柄上的蛇紋雕花硌進掌心,滲出月牙形的血痕,"知道為什么留他全尸嗎?因為那張刻字的牙齒,是我親手給他鑲的鐳射標記。他在槍口下還咧著嘴笑,血珠從牙洞往外滲,在白熾燈下炸成血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