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安昕端著茶杯,邀請?zhí)K道然坐下。
“謝縣尊。”
蘇道然心中有點緊張,但面上不顯,端正的坐下。
“伍仁縣有兩大匪幫,一是八嶺山匪徒,集結(jié)者眾,落草者多,山勢高而又險,行事狠而又毒。二是駝山土匪,人數(shù)雖少,但格外油滑,消息又靈,兵來則收,兵去則出,往往能謀官府之先機。
四年前,府兵進剿,竟能提前溜到了東陽府,以至于府兵的圍剿成了個笑話,待府兵撤走以后,他們又跑回來繼續(xù)作惡。
此兩者官府?dāng)?shù)次圍剿,皆以失敗告終,以至于匪徒越發(fā)猖狂,百姓怨聲載道,令我官府威名不振!
本官雖初上任,但依然覺得臉面無光。”
安昕緩緩說道。
蘇道然連忙說道:“縣尊說的是,縣尊此番剿匪一事,縣里士紳百姓無不拍手稱贊!”
“哦?”
安昕笑道:“蘇先生也稱贊嗎?”
蘇道然心里一跳,連連點頭道:“當(dāng)然,當(dāng)然!”
“既然如此,蘇先生更要多幫本官,配合官兵,給那駝山寫封信,叫他們出得山來,好教我將之一網(wǎng)打盡!”
安昕說道。
“這這這、縣尊大人,這不是強人所難么,我蘇家何德何能,能給駝山匪徒寫信······”
蘇道然臉色繃不住了,保養(yǎng)很好的山羊胡劇烈顫抖。
“我看,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吧!”
安昕手中茶杯“嘭”的砸在了桌面上。
蘇道然身體猛地一顫,眼神也變得驚恐。
“說個不怕蘇家主笑話的事兒。”
安昕站了起來,踱步走到堂中:“本官前來上任,路過銅山棧道的時候,被那駝山匪徒給劫了。
本官雖有幾分本事脫身出來,但。
你說,蘇道然,我能饒過你么?”
安昕說著話的時候,眼睛猛地盯住了蘇道然:“現(xiàn)在不是你死不死,而是你怎么死。也不是你自己死不死,而是你要不要拉上蘇家——給你陪葬!”
蘇道然的腦門上已經(jīng)淌下汗來,驚恐抬頭看來,只見縣尊眼神幽幽,他只覺冰冷刺骨。
外面明明艷陽高照,他卻覺如數(shù)九寒冬。
手顫顫巍巍的抬起,顫抖說道:“縣尊大人,那是匪類所為,與我蘇家,可沒有半分牽連呀!”
他說著,顫抖著站起來,又對著安昕跪了下去。
“有沒有牽連,蘇家主還不清楚么。這些年,蘇家給駝山土匪銷贓,官府剿匪,有蘇家通風(fēng)送信,說駝山土匪是蘇家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絕不為過。”
安昕說著,將一張紙扔了出來,是一張認罪書,上面羅列了駝山土匪罪證,也包括與之勾結(jié)的蘇家。
蘇道然哭道:“這是土匪的認罪書,但與蘇家有關(guān)的內(nèi)容,都是污蔑!求縣尊明察秋毫!”
胡常山從后堂走了進來,將一張紙交給了安昕。
他看了一眼,便將紙往地上一扔,正好落到了蘇道然的眼前。
這也是一紙認罪書,最后落款正是蘇家管家,上面的血紅手印無比刺眼!
在安昕的授意下,胡常山早已摸準(zhǔn)了蘇家管家的行蹤,今日一早就悄然將之擒獲刑訊,如今已然拿到了安昕想要的東西。
上面蘇家與駝山土匪的交往明明白白,時間地點,交易事物,事無巨細,只要沿著這些線索去查,定然能查出東西來。
最后一絲僥幸沒了。
這一下,蘇道然身上最后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心里只有怒。
怒那群天殺的土匪,造的什么孽!
怎么就抓了知縣!
抓也就罷了,怎么還讓他給跑出來了!
還讓他活著來到伍仁縣,上了任!
看著頹然癱坐的蘇道然,安昕施施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端起已經(jīng)蓄滿茶水的茶杯,輕輕一吹,又忽然問道:“蘇道然,本官忽然想起一事。”
蘇道然這時回過神來,重新跪在地上,腦袋“嘭嘭嘭”扣在青磚地面上:“縣尊大人,蘇道然死有余辜,但此事與蘇家牽連不大,都是我在自作主張,還望大人明察秋毫,饒過蘇家人一命!”
安昕放下茶杯,如今證據(jù)確鑿,見他已然認命:“是否饒過蘇家,這要看你的表現(xiàn)。”
“大人但有吩咐,死不足惜。”
蘇道然愴然道。
“武家有一女,相傳與你蘇家長女關(guān)系甚好,你令那駝山匪徒擄走這武家女作甚。”
安昕將這個埋在心里良久的疑問問了出來。
“回大人。”
蘇道然埋著頭,淚水打濕了地面青磚。
聲音也打在青磚上又折出來,顯得有些甕聲甕氣的:“武家甚富,又想嫁女于蘇家,我不想蘇家娶其為正室,又想得武家的豐厚嫁妝,所以謀劃了此事。
如此,只要此后和武家點明此事,那武家女就只能以妾的身份嫁入蘇家,且嫁妝也要更豐厚些才可。”
武家攀附結(jié)交蘇道然,而蘇道然也早已看上了武家的財富。
又不想家中才子明媒正娶一商人女兒,便有了此番謀劃。
“呵。”
安昕輕笑一聲,獨自走了出去:“常山,給蘇老爺安排一間客房。對外宣稱,本官與蘇老爺相談甚歡,留蘇老爺談玄論道。”
“是!”
胡常山應(yīng)聲,架起蘇道然往客房去了。
而蘇家小廝得了縣衙答復(fù)后,興高采烈回了蘇家,蘇家人得知后,多數(shù)反而因此欣喜不已。
縣衙,花廳。
吳印匆匆而來,對安心恭敬行禮:“老爺!”
“天氣已經(jīng)開始冷了,吳司吏穿著有些單薄,還要小心風(fēng)寒。”
安昕抬頭看了他一眼,提醒說道。
“學(xué)生多謝大人關(guān)心。”
吳印沒想到捏住了他把柄的縣尊竟然還在關(guān)心他,一時面色激動說道。
“吳司吏家中自然有御寒的衣裳,但廣大百姓卻不知能不能度過即將到來的冬天。”
他下鄉(xiāng)調(diào)研期間,所看到的百姓很多衣不蔽體,夏天還行,冬天卻難過。
史書之上,每逢冬季,凍斃者甚多。
所謂“衣食住行”,衣能排在第一,可見其對百姓生存的重要程度。
一件破棉襖,拿到當(dāng)鋪里是能當(dāng)硬通貨換錢的,大多數(shù)百姓的家里能有件棉衣,就已經(jīng)是極為重要的家當(dāng)之一了!
吳印聞言,嘴唇動了動,才說道:“老爺仁心。”
“仁心何用?”
安昕擺擺手,敲打道:“去吧,向縣里商戶納捐一事,就交給你了。你犯了罪而沒有查辦你,是看在你的本事上,好好辦差,莫讓我看了差錯。”
“學(xué)生明白了。”
吳印認真說道。
“去吧。”
安昕擺擺手,讓他離開。
這時一個書吏匆匆而來:“老爺,秦十月的身份打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