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多,土匪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
七八個土匪追了一段,卻硬是跟丟了。
“二哥!這小子太她娘滑了!”
“我看那小子肯定住在塔樓坊或城外的碼頭坊,咱們一家一家找過去······”
“那么多客棧,你怎么找?先把這次的銀子帶回去,大哥還等著我們呢!”
二當家摸了摸懷里厚厚的一疊銀票。
這一次下山,最重要的還是銷贓換錢。
“留兩個弟兄,在西城門盯著,其他人跟我回山寨。”
另一邊。
安昕仔細確認已經(jīng)甩掉了土匪,袖口里緊握的匕首也放松了一些。
回到同福客棧,安昕叫小二把飯菜送到房間,吃過后開始整理今天調(diào)研所得。
大燕朝建國二百年,再結(jié)合穿越以來的見聞,農(nóng)村存在大量的隱戶、隱田,土地兼并問題已經(jīng)很嚴重。
稅收收不上去,朝廷缺錢。
但百姓們好過嗎?
也是民不聊生。
中間既得利益者太多!早已經(jīng)形成了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共同體,朝堂之上新黨舊黨交戰(zhàn)不休,前些年推行的改革這兩年隨著舊黨勢力的反撲,再次啞然熄火,只在民間留下了一地雞毛。
大燕朝堂上聰明的掌權(quán)者知道,大燕的問題不動刀子改革早晚都要涼,但利益糾葛之下,這刀子根本割不下去,改革也推不動。
按照歷史經(jīng)驗來看,大燕已經(jīng)走到了封建王朝周期表的末端了。
朝堂距離伍仁縣太遠,但袞袞諸公做出的決策又與伍仁縣息息相關(guān)。
單是從四年前開始看,伍仁縣乃至整個吳州北,連續(xù)兩年大旱,第三年洛河又發(fā)大水淹了云臺府三個縣,趁著饑荒,士紳、商人趁機抬高糧價,收購土地。
地方官府也為了配合朝廷當時推行的“改稻為桑”政策,鼓勵兼并。
至此大量百姓賣兒賣女、賣房賣地,流離失所。
好在伍仁縣除去城西河運碼頭承載了大量人口之外,手工業(yè)也非常發(fā)達,吸納了大量的人口,勉強維持住了伍仁縣大量失地百姓的生存。
“每一個人都是被時代裹挾著前進。”
安昕轉(zhuǎn)開鋼筆,在本子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農(nóng)村農(nóng)民、碼頭工人、手工業(yè)者、各業(yè)商人、公務(wù)人員、其他。”
安昕寫下伍仁縣主要的從業(yè)人口。
接著,他在本子上,寫下“蘇、陸、錢、黃”四個姓氏,想了想又在“黃”字上畫了一個圈。
按照偉人的思想理論,安昕首先要思考的就是在伍仁縣,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
做人如此,做官亦然。
要善于借勢,拉一批打一批。
而黃家,按照桃子說的,在伍仁縣士紳圈子里,算是超然物外的存在。平時并不和這些家族攙和,但在一些大事上面卻又有著一錘定音的能力。
因黃家有人在朝廷擔任刑部郎中,五品朝官,換算成穿越前國家的職位,當是某部實權(quán)司長,手握重權(quán)。
自身生意也不局限于伍仁縣,據(jù)說吳北兩府的絲綢、瓷器等都要經(jīng)過黃家出海。
上任以后,這個黃家要早接觸、早拉攏。
他又在本子上寫下“瓷器、織造、運輸”,這是伍仁縣的主要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算是GDP的主要支柱。
上任以后,這些產(chǎn)業(yè)上也要加以關(guān)注,繼續(xù)做大做強,增加就業(yè)機會,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切實提升其生活的幸福感、滿意度。
目光落到伍仁縣內(nèi)部,目前就要面臨的主要問題。
“一是衙門中人與武館暗通款曲,武館勢力很大,影響很壞。”
“二是境內(nèi)有兩股大的土匪勢力,嚴重影響商貿(mào)流通、百姓生活。”
“三是士紳與衙門、土匪、武館等相互勾結(jié),把持伍仁縣的政治、文化、經(jīng)濟等。”
安昕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入主縣衙以后,首先面對的困難是什么了。
“我是孤零零一個人來上任,但并不代表我沒有優(yōu)勢。
朝廷命官的身份,就是我最大的優(yōu)勢。
從名義上來說,在伍仁縣,我就是最大的那個。
這些魚龍混雜的人,想要對付我,一則上瞞下騙蒙蔽我,二則金錢女色腐化我,三則暗下手段威脅我,但都是些暗地里的手段,擺不上臺面。”
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
他已經(jīng)有了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究竟放在哪,怎么放的預(yù)案了。
不過,來到伍仁縣不到兩天,接觸的人少,相當部分信息是深入群眾時出自妓女之口,想要形成全面的了解,還要繼續(xù)調(diào)研,深入分析。
至此擱筆,安昕收起筆記本。
擠按著睛明穴,推開窗,忽聽河岸處琴聲悠揚,聽不出是何曲子,但調(diào)子婉轉(zhuǎn),如泣如訴,此中哀愁讓人悲傷。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曲進心間,詞入愁腸,安昕不由思及前世,念如今一人,孤獨不請自來,腦中閃過一句詞,便重新拾起筆來,展開一張紙,蘸了墨,寫下: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至此擱筆,掩窗。
忽而敲門聲響起:“客官,外面有一位武小姐,說是客官好友,要與客官見面。”
安昕打開門,在客棧小廝指著的方向,果然看到了穿著馬面裙,做男裝打扮的武麗君。
此前武麗君臉上、身上都是臟兮兮的,此時洗干凈了竟非常漂亮,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圓嘟嘟的帶著幾分可愛,此時男裝打扮,舉止利落,又有著幾分颯爽的英氣。
遠遠站在那里,面色有些憔悴,又給人一種破碎感。
武麗君同樣看清楚了安昕的樣貌,五官立體,眉目如畫,齒白唇紅,樣貌出眾,跑過來軟軟的叫了聲:“張大哥!”
“你怎么來了?”
小廝走后,安昕帶她進屋,給她倒了杯水,驚訝于武麗君的到來。
畢竟上一次在武宅,武麗君沒有出來相送,就讓他對其掉了些印象分了。
不過,武麗君漂亮的容貌,讓他這個好色之徒又將分數(shù)撿了回來。
“昨日回到家以后,爹就把我關(guān)在了房間里,命兩個粗使婆子站在門口不讓我出去,讓我不能當面感謝張大哥的救命之恩。
好在我今天尋到了機會,偷偷跑了出來。”
武麗君愧疚的笑了笑,露出了一對小虎牙。
“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安昕好奇問道。
伍仁縣是上等縣,人口足有十二萬,縣城里的人也有數(shù)萬,找一個人可不容易。
“張大哥在縣里肯定住店,客棧又多集中在西城,我運氣好只問了兩家就問到了。
也幸虧張大哥還沒離開伍仁縣,否則麗君要遺憾愧疚一輩子了。”
武麗君說完,正看到桌上擺放的書籍,以及桌上的半闋詞。
看完以后,滿眼驚艷。
回想其獄中所寫的“十年磨一劍”,武麗君更覺得張大哥和自己曾看的話本中,所向往的文采風流的江湖俠客印象越發(fā)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