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都在皇城司,可龍瑰閣并沒有之前他去過的兩個地方有壓迫感。
這里沿路上花草遍地,頂部鏤空的走廊空氣清新,讓人十分愜意。
陳靖川獨自一人走向最里面,林皓已經被他差去調人了。
郝靈蕓是個急性子,陳靖川進來已經大半日的時間了,如若再不采取一定措施,這個女人不一定能忍得住。
這條甬道并不長,里面直通一條寬廣的道路,道路左右兩旁都有一些院落,陳靖川故意放輕了腳步,沒有驚動里面正在小憩及打掃衛生的司吏。
一路到頭,是一個空曠的院落。
院落里有四間房,早已收拾的一塵不染,正對道路的房屋最大,陳靖川推門而入,是一個空曠無人的房間。
感受著陌生卻漸漸熟悉的氛圍,陳靖川的心情好極了,他總覺得自己能在這里做出一番宏圖偉業,一步步爬到權利的中心。
正在這時,身后響起了腳步聲。
“大人,人來了。”
林皓拱手將陳靖川的魚符遞還了回去。
陳靖川收起魚符,只和郝靈蕓四目相對了一刻,便輕聲:“給她安排一個住處吧。”
林皓告退,郝靈蕓則是一步走到了陳靖川身側,見四下無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一角:“喂,你小子可以啊,直接混了個閣主?這是什么官?大不大?”
這個陳靖川還真沒辦法和她解釋大還是不大,可大可小的官職最沒法子說,只得含糊其辭:“反正你想辦的事,肯定能辦。”
郝靈蕓讀了蘇沁的記憶,就像是看了一本書,能記住多少能領會多少,都要看自己的本事。
她對官場的敏感度較低,領會到的也都是蘇沁這個王府提督所能領會到的東西,且不說對與錯,光說深淺,就已經是門外漢了。
“能辦就行。”
她的臉上有些尷尬地笑,看上去心神不寧。
陳靖川大概能猜得到這是為什么。
自進入皇城司以來,那個總愛多管閑事的混沌竟是安靜的出奇,起初陳靖川還以為她在休養生息,可直到進入董涵的花園,他才大概明白了為什么。
通傳的人告訴狄猛陣法全部關閉了,可陳靖川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一股不強不弱,難以察覺的靈氣在他的腳下,無論他去哪兒,都能清楚地感覺到。
這是一個龐大的陣法,籠罩著整個皇城司的一草一木。
看來這里是一個巨大的竊聽場,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掌控著。
下位人要有下位人的自我認知,陳靖川并不反感這種監控,他只是覺得沒必要。
花一大堆俸祿來養這些人,又要花一大堆靈石來監控這些人。
上面的人是真累。
想必這個陣法應該是能夠察覺到混沌和梼杌的存在,所以他們才到現在都沒有說過話。
給郝靈蕓倒了杯茶,陳靖川審視著房間里簡單的陳設:“這幾天你得保證身份不能泄露,想來你也知道你這具身子的記憶,該回家回家,不能斷了聯系,皇城司里面的彎彎繞繞,暴露了可是牽連甚廣,到時候別說你沒辦法找到所尋的人,恐怕就是連我也得下水。”
郝靈蕓撇了一眼陳靖川,沒好氣地抻了個懶腰:“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
她是完完整整吃下了這個女人的記憶,可她并不喜歡這個記憶,更不喜歡這個充滿了貧窮的身世。
當時看到這個身世的時候,郝靈蕓覺得這簡直不可置信。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家庭?
年邁的父母壓根沒有生存的能力,只靠著幾苗莊稼地過活,可他們卻生了七八個孩子,除去早夭和送人的之外,家里留下了三個。
郝靈蕓和兩個小她五歲的弟弟。
她在落霞山莊正兒八經女兒都沒有嘗過的重男輕女,硬是在這個小小的農家院里感受了個徹底。
在那個家里,她簡直都不如圈里的豬狗,不僅要負責整個家庭的開支,還要承擔兩個弟弟的生活所需。
平日里當差,下了差就得立馬回去收拾衛生,清掃牲畜,還得洗全家的衣服。
還沒下差,郝靈蕓就已經愁地腦袋發芽。
長安不能隨便殺人,郝靈蕓一下子就沒了辦法。
陳靖川沒想到她的家長里短,目光看向了走進來的林皓。
林皓一路小跑到了陳靖川面前,臉上是大惑不解和幾縷憂愁:“大人,有這么個事兒……”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張名帖,撓了撓腦袋,雙手遞給陳靖川:“陳王的禁軍侍衛長親自送來的帖子,說是要請您赴宴?”
陳靖川接過名帖,寫的是家宴,送帖子的人是蘇沁。
他一下明白了為何林皓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陳王在長安并不受人待見,這個人身上的麻煩事兒太多了。
倒不是說陳王本人如何,而是盯著的眼睛實在是太多了。
皇城司的人是不能和皇室任何人打交道的,這一點只要是在長安為官的人都清楚。
皇室對于權利的把控非常嚴格,即便是皇帝最喜歡的閑王,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不能和宮中官僚有任何往來。
規矩是這么個規矩,可誰操作起來就不是這么個事兒了,皇子郡主該干什么干什么,自然有人遮掩,唯獨這個什么都不懂的陳王,只知道風花雪月,所以才成了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大人……這……您要去嗎?”
林皓總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該說些什么,畢竟陳靖川是剛剛來長安赴任的,這里面的彎彎繞多得數不勝數,他不從旁提點,這個新到的主子恐怕會一步踏錯,大好的前途付之東流。
陳靖川思忖良久才開了口:“人家請了,怎么能不去?”
林皓也開始試探陳靖川的脾氣:“大人,別怪小的多嘴,王爺府門門檻高,幫著攙扶的人不少,朝堂上的言官們視咱們是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出了什么問題,陛下知道了,這事兒不好做啊。”
陳靖川當然明白其中厲害,但陳王總不能放在那里不接觸,這可是他費勁千辛萬苦才弄回來的關系。
他決定先見蘇沁一面再說。
蘇沁就在皇城司府衙外立著,陳靖川出來時,她的面色仍保持清冷,一副高不可攀的冰山美人形象,冷哼了一聲:“我以為你會害怕得不敢出來。”
“怕?怕什么?”
陳靖川憨憨一笑:“怕你吃了我?”
“我沒那個胃口。”
蘇沁沒跟著他的話往下說:“你敢赴宴嗎?”
陳靖川直接揚起手:“帶路。”
蘇沁一愣:“你確定?我這一路而來,知道我來做什么的人可不在少數。”
陳靖川笑著道:“我這不是擔心我不在,你吃不下飯嘛。”
蘇沁必須保持著她不近人情的樣子,這是她的職業素養,但心里還是對陳靖川生出了一種別樣的情感,她幾乎要破功,要笑出來了。
很少有人敢和她說出這么輕浮的話來,也很少真的有人撥弄到她心頭的那根弦。
聽到陳靖川的話,她擰起了眉:“這么難才到手的官兒,不想要了?”
“哪兒那么多說法?”
陳靖川淡然一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