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她遞過來一杯茶,整個人和那茶湯一樣清新淡雅:“當然了,想當初,我們四個人,還說要當大俠去……我和連英,齊殷和阿棠,就是臻兒的爹娘,在路川……天地之大,不是區區京城可以比擬的。”
她趴在桌上,沒什么儀態,見茶過來了,才捧著喝一口,燙的連連咋舌。
“那……京城之外是什么樣子啊?”
“京城外,北有萬里冰原,南有春山煙雨,東有浩瀚滄海,西有綿延大山,人間至景,天涯海角。”
“這是什么意思呀……”
她笑著摸摸她的頭:“……等你長大了,去看看就明白了,還有平陵,娘的老家就在平陵,到時候,去見見外祖父。”
“好!”
她趴在小案上,伸手想去夠那碗茶,轉瞬,卻是燭光跳躍。
可惜,娘說的那幾個故人都已經不在了。
她說的那段四個人一路同行,少年人滿身俠氣的歲月,無人見證。
不,也許那個守墓人會見證。
“楚姑娘?”
她渾身一震,往下看去,一人正滿臉驚訝,見了她的面容,更是驚愕地想要過來。
“楚姑娘,你怎么在這?”
她轉過頭,沒有接他的話。
然而沐風沒有放棄,一個跳躍到了窗口:“姑娘,公子他一直……”
“沐風,你在做什么?”
沐風猶豫一瞬,跳了下去:“公子,是楚姑娘……”
齊久臻的聲音一下子沒了。
她的手無意識緊握,不知過了多久,才將顫抖的手展開。
她現在有漂亮的長指甲,一用勁,手上就有印子,此刻伴隨著汗水,抽出帕子擦了擦,指甲輕輕敲著桌面。
他……走了吧。
嗯……他是不可能像那個混賬一樣,做出隨便闖入人家房間的事的,所以……
她再一次靠向窗邊,向下看去。
冷風蕭瑟,抖落樹上的積雪。
天地間多了一小片白屏風,雪影后,齊久臻的長發飄起。
他并沒有忙朝堂之事,甚至做江湖劍客打扮,抹額壓住一部分頭發,另一部分垂下。
彼此目光接觸,他恍惚間上前一步。
他黑了些,也精瘦了,面容五官比三年前更成熟了許多。
他已經是少年將軍了,是繼承他父母衣缽的英雄異姓王了。
“阿箋……你……還好嗎?”
她退回去。
看不見他,可是她知道他在。
為什么……這個時候遇見他?
混蛋……你要我如何面對呢?
她搭上窗子,探出頭來,張了張口。
欲向卿訴平生意,意難出口淚難收。
“我……”
他看她幾次也沒說出什么,換了個問題:“讓我上去,和你說說話,好嗎?”
“……”她搖了搖頭,“我……新桃,你找到了嗎?”
“有消息了……我此去,就是要救她的。”
她別開視線,注視著光禿禿的樹:“那就好……麻煩你,找到她……你先收留她,給她找個大夫。”
“我明白……”
再看他一眼,她很想笑一笑。
努力牽起嘴角,低頭掩飾了一下淚光:“辛苦你……去吧。”
“好……”
他慢慢后退,轉過身,莫名抬手擦了擦臉,再回頭,看了她一眼,走了兩步,又轉過來:“阿箋……等我救出新桃……來看看她吧。”
“我……”
“對不起,算我卑鄙一次……利用新桃,和我說說話吧。”
他慢慢遠去,但她依舊沒回過神來,手輕輕搭在自己的荷包上,取出那個小包,輕輕摩挲。
他回來了。
他沒死。
也好,這樣就好。
齊久臻一路向西,前往府衙。
據調查,岑府前些日子送了個小廝去官府,說是偷盜了重要物件。
要想關著一個人,最名正言順的地方莫過于監牢。大理寺卿是個死板到刻板的家伙,想打通那邊的門路,不如自己建一座監獄。
查了幾家醫館,剩下的只有府衙監獄了。
那里雖然不好闖,但對于他而言還不算什么。沐風吸引注意力,他潛入監牢,一路查看。
最靠里,一個昏暗的牢房,席子上有一塊凸起,不知道是不是人,一動不動。
他快步過去,拿出火折子照了照。那人一身臟污,看不出本來樣貌,只見身形瘦削。
“新桃,是你嗎?”
那人依舊沒有動靜。
其他人都不像是,這會子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撬開鎖,進去將那人抱起來,一路離開。
直至月色下,揭開那覆蓋的黑布巾,饒是齊久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她身上的傷縱橫交錯,新傷疊舊傷,只看手臂,黑血,燙傷,凍傷,此時此刻,她像是拼湊起來的人,一張臉也是面目全非,皮肉外翻——已經不可能復原了。唯一慶幸的是還有微弱的氣息。
沐風面露不忍:“公子……這是新桃嗎?”
齊久臻仔細看了看她的耳后的胎記,點了點頭。
“快回府吧。”
“回府?”
旁邊小路冷不丁冒出一個男聲,緊接著,裙擺一晃,一個高個女子走了出來。
他笑得滿臉陰郁,看向他們,拔劍出鞘。
“把人交給我,繞你們不死。”
齊久臻一瞇眼,打量對面的人——看起來是女子,五官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身形高大,肩寬腰細,虎口有繭子,走路似乎能把風割開,是高手。
喉結……男人。
他絞盡腦汁。
……他似乎不認識有這種癖好的男人。
莫不是這三年,京城多了個厲害的變態不成?
不論如何,不能盲目得罪。
想了想,他把新芽交給沐風,朝著對面的怪人抱拳拱手:“不知閣下是……”
秦慕宵上前去,很是嘚瑟地扶了扶頭上從楚云箋那順來的銀簪。
“我?是你媳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