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這么多年,看來,謝宴早已把謝枝當成了自己的姐姐。
謝家這些人,除了母親,沒有一個好東西。
不過,她不恨謝宴。
前世,她剛嫁給陸慎言時,陸慎言終日苦讀,陸家貧寒,陸母跋扈。
只有謝宴在她出嫁后給她寫信,問她過得好不好,還隔三岔五送些吃食救濟。
之后陸慎言高中狀元,把她送去京郊莊子,名曰養病,實則是將她軟禁其中,與世隔絕,一日日細碎磋磨,磨平她的棱角。
后來,也是謝宴千辛萬苦,告訴了她母親的死訊。
“大姐姐難道沒有告訴你,不止是我住晚香院,母親也要搬來這里,我與母親多年未見,住在一起有何不可?”
謝窈眼神銳利,語氣直白。
雖然她不恨謝宴,但不代表她對這個被養歪,事事維護孫姨娘與謝枝的弟弟有什么好臉色。
謝宴一愣。
謝枝只說謝窈占了她和孫姨娘的院子,沒說母親也要來。
那他日后向母親請安時,也能順便見見謝窈。
“沒關系的,既然二妹妹想住,我和姨娘這就搬去西廂房,好歹母女倆能日日相伴。”
謝枝見謝宴看自己的眼神多了幾分質疑,立即拿起包袱,聲音帶著哭腔,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
謝窈不在的日子里,謝宴維護謝枝,早已成了他的一種本能。
見謝枝哭了,謝宴反應過來時,已經把懷里的雞丟掉,抓住謝枝的手臂。
“府里那么多房間,你住哪不好,非要占孫姨娘和大姐姐的?大姐姐身體嬌弱,住慣了朝陽的屋子,孫姨娘住晚香院方便行事,她們如何住得了冷僻的西廂房?”
謝枝泫然若泣:“宴兒,二妹妹也是你的姐姐,你不要為了我和親姐姐置氣。”
謝窈:“你知道晚香院朝陽,位置好,怎么不知道母親身體虛弱,常年住在偏僻的靜竹軒?”
“就算母親要搬到晚香院,也不能跟你一起住。”謝宴咬牙。
謝窈:“為何不能?”
“母親喜歡獨處,你……你離京九年,粗俗聒噪,會打擾母親休息!而且你想住,分明是為了自己舒服!”
謝宴脫口而出后,想等她說什么,又有些后悔自己說的重話,皎白俊朗的臉漲得通紅。
如果她想住得舒服,只要她開口,他的院子不是不可以給她。
在這個家,他和母親是她最親近的人,為什么她一回家,卻要住外人的院里,理都不理他。
謝枝在一旁瑟瑟發抖,謝宴安撫道:“大姐姐莫怕,有我在,謝窈不敢欺負你。”
謝窈手臂輕抖,長刀上的布條陡然散落,露出五寸寬的冷冽刀身,泛著冰冷的寒意。
“對,我就是為了自己舒服。”她說。
謝宴聞到一股鐵銹的氣味,似乎是從刀上散發的。
他抿了抿唇,終于悶聲妥協:“那你住我院子,我那里寬敞——”
謝枝忽然煽風點火地喊:“謝窈,你不能欺負宴兒,他可是你親弟弟!”
“我這人心善,只忍心欺負親弟弟。”
謝窈霎時間出刀,朝少年脖頸砍去。
“不要啊——”謝枝尖叫著閉上眼,嘴角卻悄然上揚起來。
謝宴渾身僵住,沒有絲毫反抗,眼瞳瞪得很大。
也只有他看見謝窈突然湊近謝枝,將什么東西掛在了謝枝腰間。
謝窈與他對視,見他默不作聲,這才淡淡地收斂了眼神。
這弟弟收拾收拾,大概還能要。
幾人腳下的黑雞撲騰著翅膀飛起來,揚起大片雞毛,發出咕咕的聲響。
片刻后,謝枝顫抖地睜開眼,便見那把長刀輕飄飄地搭在謝宴肩上。
一縷墨發削落,讓人膽寒。
謝窈冷聲道:“小廢物。”
謝宴看著她,討好地笑,少年俊朗凌厲的面容還殘留著淺淺的緋色,好像被罵廢物,對他來說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以至于謝枝撲上來,關切地問他有沒有事,他都不想理會。
這時候,謝宴終于意識到,那個他小時候日日追逐的姐姐,回來了。
謝枝不甘地盯著謝窈,見謝宴居然露出一副懷念的模樣,她更是心生惱怒。
這些年,謝宴像條狗一樣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個大姐姐喚得親熱,沒想到謝窈甫一回來,謝宴就忽略了自己!
忽然,那只雞撲通撲通,落在謝窈腳下。
眨眼功夫,黑雞“咯咯噠”地飛起來,氣勢洶洶地啄向謝窈。
謝枝心里一喜,急忙躲到謝宴身后。
“天啊,宴兒,你的斗雞瘋了,怎么要啄二妹妹,二妹妹快跑——”
她喊到一半,發現謝宴面無表情,謝窈神情淡定,連她身邊的丫鬟都默不作聲。
她默默地閉了嘴。
謝窈低頭,在謝枝驚訝的目光中,一把擒住黑雞雙翅。
剛剛還發狂的黑雞落在謝窈手里,霎時就不再掙扎,低頭輕輕啄了啄她的手背,老實得像只鵪鶉。
謝窈舔唇,心里癢癢的,肚子有些餓了:“這么肥的雞……”
忍冬看到這情景,挺了挺胸膛,哼了一聲。
想用只雞讓少將軍出丑,殊不知別說是只發狂的雞,就算一匹狼,一只虎,少將軍都手到擒來,然后化作盤中餐。
“等等,不要動追墨!”謝宴見謝窈一手提刀,一手擒雞,想起小時候被她狂揍的鄰居,急忙喊道。
謝窈:“你沒看見它要啄我?”
“那不是沒啄到嘛!”
謝枝眼神閃了閃,也立即附和:“二妹妹,這雞是宴兒重金買的斗雞,是他心愛之物,既然你沒事,就別殺它了。”
謝窈把雞拎到自己面前,仔細觀察一番,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大姐姐有耳疾?我說要殺它了嗎,我是在可憐它。”
謝宴愣了愣:“什么意思?”
“可憐它一只等待下蛋的小母雞,要每日被你折磨得當斗雞。”謝窈說道。
“習武不行,連斗雞遛狗都玩不明白,真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說著,她語調玩味,“還有,大姐姐不是京中才女嗎,居然也分不出公雞母雞?”
謝枝的臉一白。
謝宴聽到熟悉的羞辱,嘴角上揚了些許。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立即板起臉,故作冷漠:“追墨明明是公雞,我花了三兩銀子買的,看那紅彤彤的雞冠子,以后定然是雞王,它——”
謝窈松開手:“還你雞王。”
謝宴正要接住,誰知追墨離開謝窈就再次發瘋,張開翅膀,橫沖直撞地飛到院門口,與趕來的人撞個滿懷。
“誒呦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