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向外洞開的大門之外,殿內是一面模糊的景象。
太歲本還想問些什么,食夢鬼卻率先邁進了這層屏障之中。
太歲也緊隨其后,利劍一般的光明第一時間竟讓它有些難以睜開眼睛。
它適應之后向里看去,這座宏偉的殿堂才展露真容:它龐大的宛如一座廣場,這些散發著白光的石磚鋪成了地面與墻壁,漆黑而未知的線條滲透其中,像一張巨型的蛛網,而蛛網的中心,是一口莊嚴而寂靜的黑棺。
于是,一切的視線都匯聚在這口黑棺之上,一種前所未有想要臣服的感覺涌上太歲的心頭,如罪臣拜見君王。
值得一提的是,這口黑棺已經被打開,棺蓋只蓋上了一半。
“有別的東西來過這里嗎?”太歲顫巍巍地問。
“嗯。”
食夢鬼簡短地回應了太歲,它軀干上的旋渦第一次停止了流動,也是太歲第一次從食夢鬼那兩團眼睛一樣的光團中看到迷茫而困惑的神色。
“可是……還有誰能來這里?”
太歲短暫的生命與淺薄的閱歷,讓它難以想象有其他生物可以到達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除了作為啟神之鑰的太歲,沒有其它生靈能安然通過邪靈之柱。”
太歲聞言,它忽而想起外面那些飽經風霜、歪七豎八的石柱,一個恐怖的猜測浮出水面。
它本以為那些石柱的樣貌是長久的歲月所致,卻完全忽略掉了是被主動破壞的可能。
食夢鬼不再停留,它繼續順著地面上這些詭異的黑線向前,走向肅穆的神棺。
太歲猶豫著,也跟了上去。
隨著離那口棺材越來越近,食夢鬼的動作卻愈發的緩慢起來,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壓迫感。太歲驚訝地看著它,只覺自己身輕如燕,沒有受到任何阻力。
經過艱難地跋涉,兩邪終于走到黑棺之前,它們的腳步很慢,忐忑地走到棺邊向里看去……
空無一物。
太歲震驚地看向食夢鬼,卻發現食夢鬼此刻雙目的光團已經變得漆黑,八條游蕩的觸手也如死魚一般無法動彈。
直到過了良久,食夢鬼才結束了這異常的狀態,隨后眼中光芒也黯淡了許多。
“你怎么了?”
食夢鬼沒有回答它的話,反而是伸出了一只觸手,放在了太歲的頭頂。
洶涌的畫面順著觸手流進了太歲的意識里,它的六顆魚目也愈發地睜大,恐慌與驚惶過后,它竟生出一絲慶幸、一絲坦然。
如果它無法逃脫太歲注定被吃掉的命運,那么被他吃掉便是最好的結局。
觸手收回,然后與其它放在旋渦之前的觸手聚在一起,接住了從旋渦之中被吐出來的游蘇與姬靈若。他二人依舊昏昏沉睡著。
它又分出兩條觸手去抬起棺蓋,甫一接觸,便傳來血肉被炙烤的“滋滋”之聲。這不是它配觸碰的神物,但食夢鬼依舊靠著兩條觸手被烤斷的代價,將棺蓋徹底推了下去,露出了一口完整的神棺。
它輕輕托住游蘇,小心翼翼地把游蘇放進了黑棺之中。少年一身的傷口與血污,讓他看上去像個真正的死人,本來微弱的鼻息,也在被放進黑棺之后徹底消失。
“他、他怎么了?”
“他沒有死。這是止息之石做成的棺,會吸走他的生命替他保管,這些黑色的血液,都是真主曾經流逝的生命。而只有你,能讓這些血液倒回到他的體內。”
太歲這才發現,地面上那些詭異的黑線也開始游動,就連這座黑棺上的黑色也流轉了起來,附在游蘇的身上宛如活物。
恰在此時,整座宮殿開始劇烈地搖晃,一陣地動山搖,仿佛大地在宣泄著自己的憤怒一般。
太歲不明所以,而食夢鬼則是看向門外,一道聲音在太歲識海中響起:
“盡快完成儀式,這是你的使命。不要畏懼死亡,我們永遠不會真正死去。”
隨后食夢鬼便放下了姬靈若,開始走向殿外。
“伱去哪兒?”
“布霧之君要破壞儀式,我去阻止它。”
太歲怔怔地看著食夢鬼消失在大門的屏障之后,盡管食夢鬼說出“我們永遠不會真正死去”這樣的話,盡管它曾經是那么想要死去,可真到了要死亡的這一刻,畏怯依舊無法避免。
它攀附在棺板之上,止息之石對它沒有影響。
它六顆魚目緊緊盯著游蘇,猶豫著伸手想要觸碰游蘇的臉,卻又因害怕而止住了動作。它又記起了它裝模作樣向游蘇坦白的那一次,游蘇并不畏懼它的手,于是它鼓足勇氣還是伸了過去,驀然一道聲音卻打斷了它的動作。
“不準碰!”
冰冷聲音的主人,是姬靈若。
她橫眉怒目,厭惡而仇恨地瞪著這個詭異的怪物。
經她一喝,太歲果然立馬伸回手來,像個偷腥被逮到的貓一般。
“你醒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姬靈若胸膛起伏,如一頭憤怒的雌獅。事到如今,這個邪祟還要用著與她一樣的聲音,這讓她感到惡心。
太歲被少女的怒音嚇住,竟半響說不出話來,它將六顆魚目從姬靈若身上又移回游蘇,低聲道:
“對不起……”
姬靈若也被對方的道歉一時整得沒了氣勢,她對于邪祟也只有簡單的了解,卻也從沒想過還有會道歉的邪祟……就好像它不是邪祟,而是一個有著情感的人一般。
姬靈若長呼一口氣,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現在、立刻、馬上把我們送回去!”
她的聲音狠厲,盡管面對著自己無法抵擋的邪祟,但想要救下師兄的意志依舊讓她克服了恐懼。
太歲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行,師兄快死了。”
這話讓姬靈若心中一寒,她才發現躺在棺中的游蘇臉色蒼白,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而更加可怕的是,這口棺材上的黑色居然滲進了他的身體里,將他的血管也染成黑色。可是這黑色停滯不前,姬靈若清楚,只有死人的血才不會流動。
“怎么會……怎么會!”姬靈若已經忘記了憤怒,她跪落在地,只有如海般的悲傷包圍了她,甚至都流不下淚來。
從始至終,她都像一個無力的累贅,給予不了游蘇任何的幫助,一直生活在游蘇的保護之下。她躲在游蘇的意識里,聽著游蘇對著這怪物扮作的自己講述著他對抗凌真人的經歷,她才知道游蘇背地里為了保護她還做過多大的努力,而她甚至連自己已經中邪了都不知道。
她痛恨著自己的無力,雙目變得毫無神采,只有無限的空洞。
“別放棄,還有你可以救他。”
那道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喚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