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老宅里,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過迷霧,照在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老人身上。
一位滿臉濁淚的少年緊緊攥著老人的手,悲痛欲絕地啜泣著。
一邊還有個矮瘦的少年則對這師徒情深的場景無動于衷,反而是一臉怨毒,他一邊流淚一邊咒罵著:
“老東西你真該死啊!老子明明都回去了!你為什么非得要把我也帶走啊!嗚嗚……”
“鄔平你給我住口!伱到底有沒有良心!”
鄔成怒視著鄔平,他以往對弟弟不算嚴苛,這次卻是真的動了怒。
“哥!跟邪祟要講什么良心啊!”
鄔平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就驟然響起,鄔成狠厲的一耳光直接給鄔平扇的楞在原地。
鄔成喘著粗氣,聲音從齒縫中擠出:
“如果不是師尊以命相護,我們早就被游蘇那師妹殺了!如果不是師尊以身飼邪一直保護我們,我們又怎么可能活得到今天!”
鄔平也止住了眼淚,他捂著灼痛的右臉,緩緩轉(zhuǎn)頭直視著鄔成,細窄的眼中全是冰冷:
“鄔成!你別在這兒替我感動了!他是要救你還是要救我,你心里清楚!老子被那游蘇追著打的時候,他分明早就可以出手卻偏偏要等我快不行了才出手!
這么多年,他有夸過我一句嗎?你難道看不出來,他根本就從來沒有瞧得起我過嗎?我的哥哥……只有你是他最親愛的弟子啊……在他眼里,我只是個憑關系才拜進他門下的廢物!只是個拖累你騰飛的累贅!他巴不得老子趕緊滾你懂不懂!”
鄔平歇斯底里地訴說著這么多年來心中的不平,鄔成則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有點愚笨驕縱、但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弟弟,他怔怔地望著鄔平,眼神中盡是失望:
“如果師尊不把你當他的弟子,你為什么能活到現(xiàn)在?為什么他中了邪喪失了神智,還要護著你不被那些竄出來的邪祟吃掉?又為什么在你背叛了他,告訴別人他是邪祟之后,他依舊拼死也要帶你離開?
那是因為他覺得剛才那個地方很危險!師尊被邪祟侵蝕,他僅憑著要帶自己的弟子脫離危險這一個念頭支撐到現(xiàn)在!如果不是為了救你!他根本就不會受那致命一擊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鄔平怒目圓瞪,眼中憤恨似要噴薄而出,他嚼穿齦血道,“我只知道老子明明已經(jīng)安全了,是這老不死的怪物非得把我拖回來!不是他非要去招惹那游蘇,我們何至于此?一次又一次,都是他害我陷入如此境地!我還得和他講良心嗎!”
鄔成忽然笑得凄厲,像是心死: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師尊只是想讓你多受些挫折,能上進一點,卻被你誤解至此……”
鄔平冷笑一聲,“你少給我冠冕堂皇地說這些話!我受的委屈你壓根不懂!”
鄔成緊閉雙眸,又落下幾滴淚來,他搖了搖頭,正欲替師尊再辯幾句,將死的齊道東卻突然顫動了倆下,嘴里還嗚咽著什么。
鄔成忙握緊齊道東的手,關切道:
“師尊!別說話了!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齊道東緩緩睜開眼睛,瞳中紅光已經(jīng)消散不見,只能看見一個垂死老人目中渾濁的暮色。
他喉結(jié)滾動,幾個虛弱的字音如僵蟲一般,從他的口中爬了出來:
“是……為師……對不起……你們……”
話音剛落,他如回光返照,竟生出一股無名勁氣并指為劍,直直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不要!”鄔成聲嘶力竭。
可這無濟于事,齊道東已脖頸一歪,徹底沒了動靜。一只腐爛的血色章魚在他的心口前露出身形,一動不動,片刻后開始腐爛。
這個本來有光明未來、意氣風發(fā)的齊宗主,在重傷之際接受了邪祟的力量,并借此保護了兩名弟子四日之后,親手了解了自己身上的邪祟,最終死不瞑目。
鄔成聲淚俱下,凄慘的哭聲仿若要穿云裂石。
鄔平冷眼旁觀,不為所動,嘴里還惡毒道:
“媽的說死就死!你快給老子活過來啊!你把老子帶到這里來,得把老子送回去再去死啊!”
他氣恨地跳腳,忽地像是瞥見了什么,嚇得直接癱靠在背后的墻上,嘴還哆嗦著道:
“哥……這、這是什么東西?”
鄔成已哭成一個淚人,受鄔平提醒才抬起頭來,才發(fā)覺周圍是八條遮天蔽日的巨型觸手!
順著觸手看向它們交匯的盡頭,是一團流動著的血肉旋渦,而旋渦與迷霧混雜,最吸人眼球的,是中間那兩團不可名狀的奇詭光點。
并不是倆人忘記了逃跑,而是他們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兩只觸手分別包裹住了他們,將他們高高舉起。
兩道一模一樣的聲音同時在二人腦中響起:
“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作為交換,他需替我去做一件事。”
這個神秘的邪祟已將他二人的死亡看作定局,并憐憫地施舍了一個活命的機會給了他們其中一人。
兩兄弟對視一眼,黑暗中看不清二人各自的表情,只有各異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一個時辰之后,鄔成拖著重傷的左腿行走在迷霧與夜色之中。
他的神色麻木,已流干了所有的淚。
……
皎潔的月光下。
一名白裙勝雪的圣潔女子用劍支撐著身體,一個忍耐不住嘴角竟溢下血來。
在何疏桐的對面,是一位穿著暴露、渾身布滿詭異刺青的蛇蝎美女,她也抹去嘴角已經(jīng)有些干涸的血跡,魅聲道:
“蓮劍尊者,修為可不是男人。你丟了它八年,一朝拾起,還當它會對你親密如從前呢?現(xiàn)在的你能殺了我?guī)煹埽瑓s殺不了我。你再這樣強行運炁,指不定你的靈臺立馬就會轟然碎裂哦……”
何疏桐眼神堅毅,這女邪修沒有說錯。
她的身體與靈臺中突然涌出的玄炁還未磨合如初,再加上連續(xù)兩天的鏖戰(zhàn),她已經(jīng)是在崩潰的邊緣。
可她有不得不進入前方迷霧的理由,她決不允許自己就止步于此。
念及于此,她便欲透支自己再使出一招蓮生劍法,卻忽而感應到什么,轉(zhuǎn)頭看向背后高懸的月。
一位仙子在月前凌空而立,白裙隨風舞動,如九天之上的月神下凡。
來人正是玄霄宗新一代的天驕魁首、蓮劍尊者的唯一真?zhèn)鳌⒁彩呛问柰┛谥心莻€面對邪祟時,一百個顧垚也比不過的望舒仙子。
一塊玉兔面具遮住了她的真容,她清冷的聲音幽幽傳來: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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