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蘇倚著廊柱,看小念酥踮腳去夠飛到梅花枝上的竹蜻蜓。
踮腳時裙裾翻飛如蝶翼,恍惚間游蘇竟覺得她真的與師妹有幾分相似。
“爹爹,幫幫我!”念酥拽住他的袍角,尾音裹著蜜糖般的甜膩。
游蘇輕笑,劍鞘未動,勁風已拂過枝頭,竹蜻蜓挾著一片花瓣墜入女童掌心。
他已將玄炁外放的本事融會貫通,這是真正踏入化羽境的標志,所以飛行自然也不在話下。
遠處傳來銀鈴碎響,紅綃領著幾名蛇女款款而來。
每每看著這些蛇女們嬌艷如花的容貌以及細軟的腰肢,游蘇就情不自禁覺得能看見真好。只是每每也不敢多瞧,總會很快將視線引向別處。
起初這些蛇女還對他有諸多防備,可漸漸的竟也不再設防,甚至比平日里還要隨性一些。
這時候滿眼的雪白便不能再算是享不盡的眼福,相反對游蘇這種自詡正人君子的妻管嚴來說,妥妥是一種別的男人享受不到的困擾。
紅綃將食盒遞給游蘇,笑道:“游公子,你今日要的甜品和冰都在里面了。”
“多謝紅綃姐。”游蘇又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轉交給對方,“第三批冷風扇的扇葉弧度還是需要再調一些,送風距離比預想的近了三尺。”
“現在的冷風扇已經很好用了,游公子不必如此較真。”紅綃等一眾蛇女的眼神里滿滿感激。
“蛇族上下信我,才肯把暑氣煎熬托付給這些銅鐵竹片,我自不能讓你們失望。”
游蘇清朗一笑,在眾女眼中,好似燥熱夏季拂過的一縷涼風化作了實質。
“有勞紅綃姐將念酥帶回柳婆婆處,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游蘇笑著和念酥再見,就提著琉璃盞離開了。
如今蛇族對他的態度已經讓他比較滿意,全然沒有初來時將他視作眼中釘般的疏離。那種他是來尋求蛇族庇護的小白臉,是會給蛇族帶來災禍的禍星之類的說法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甜美的‘游公子’。
所以這段日子游蘇已經回歸自己的生活,再沒有急于在蛇族面前表現自己,只是偶爾會給冷風扇提出些改良建議。也因此少了許多與這些蛇女們相處的機會,才導致一個簡單的送冰委托,卻引來了紅綃之外的諸多姐妹。此時她們看著游蘇離開,皆是目露不舍之意,倒是不約而同地在心里埋怨起自家二小姐的小氣。
亥時三刻,游蘇抱著琉璃盞立在何疏桐的竹廬前,竹簾無風自動,露出案頭早已空了的瓷碗——昨日送來的蜜漬霜露顯然已被收下。
竹影婆娑,唯有穿堂風卷起他腰間墨色劍穗。
游蘇又隔著竹門對何疏桐與望舒自顧自地說了幾句話,便會心一笑,自行離開。
他每日都準時準點地履行著自己的承諾,盡管何疏桐沒有一次說過話,也沒有一次打開過竹門,但只要她肯收下自己的心意便已讓游蘇覺得足矣。
更關鍵的是,現實里的閉門羹換成了夢境里師娘更深的溫柔。
游蘇時而會閉目養神,其實都是回到夢中與師娘相會。游蘇能感覺得到在那里師娘明顯放下了許多芥蒂,即使面對他有些得寸進尺的孩子氣,她也會強忍羞澀盡量滿足,可謂是包容至深,就好似是想要將現實里對拒絕游蘇的愧疚在夢中給他補償回來。
從師娘最開始留下這個心障一直發展到現在,游蘇幾乎能夠肯定,師娘對自己也有超越師徒的感情。
只是師娘終究不是與自己無親無故可以勇敢追愛的尊主姐姐,有時候本身就很親近的關系反而是讓關系變得更親近的最大阻力。在現實里,有太多的因素讓師娘只敢讓這個心障變成一個只有她自己知曉的夢境。
他欣喜于這并非是他一廂情愿的越界,便愈發貪戀起夢境里的溫柔。
可他卻也始終保持清醒,夢是夢,現實是現實,但她是一樣的師娘。
所以他不會因為這是夢就肆無忌憚地利用師娘對他的愧疚心理,他亦是小心翼翼呵護著她的溫柔,只在對方允許的范圍內試探著兩人關系的邊界。
無論是這獨屬于他們的空間里還是現實之中,游蘇都對何疏桐懷有無比的耐心。
因為他想讓何疏桐明白無論何時何地,他對她的感情都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堅定不移的真心。
回到姬靈若的小院,劍光起時,滿庭梅花簌簌如雨。
姬靈若也怕炎熱,練劍時穿著能透出大片膚光的青色短衣。游蘇為她尋來的承影劍被她當做秘密武器收了起來,所以練劍時還是用的尋常木劍。
“我早說過師妹劍道天資不遜于我,就是瞎子也不會看走眼。”
游蘇輕笑著折下一根梅枝作劍,將夢中與師娘合練時領悟的劍理化入鴛劍走勢,又在現實里與師妹合練將經驗分享給她。
木劍與梅枝相擊,濺起的漣漪落進池塘,驚得幾尾紅鯉擺尾鉆入魚池角落。
練劍完畢,姬靈若滿意地收起木劍。汗濕的短衣貼在她的背上,竟將蝶形的茜紗襯里映得清清楚楚,恍若真有只彩蝶棲在雪肌之上。
游蘇不由看得入迷,少女鬢邊碎發黏著汗漬,倒比平時精心梳就的蟬鬢更顯生動。
忽有暖風挾著女兒香襲來,游蘇已然情動,將香汗淋漓的少女抱得嚴實。
暑氣正盛,少年的懷抱更燙,讓姬靈若的香汗更加止不住地流。
她哪里不知游蘇想法,耳尖驟紅道:“不是說好了晚上才是修煉時間嗎?”
“雪若小姐今日無事,我上午找她談事時知道的……”游蘇深吸著近在咫尺的少女汗香。
“你找她談什么了……?”
“談將冷風扇量產放到外面賣錢的事。”
“她怎么說?”
“她拒絕了,她說蛇族沒那么缺錢,現在放這種新奇東西出去賣,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游蘇不僅抱得緊,手也漸漸不老實起來。
“她倒是后為你著想……你別聞了!還親!”姬靈若羞惱地在游蘇肩上捶了一下,將他推開了些,“我身上都是汗……讓我先去洗個澡。”
游蘇卻一把將她抓緊,眼神堅定地像是像一位劍客見到了畢生所求的寶劍。
姬靈若終究是望舒在這方面的老師,立馬就明白了游蘇在想什么——
這滿腦子糟糕想法的壞師兄,分明饞的就是她現在這幅被汗浸濕了的模樣。
忙忙碌碌到了夜里,兩人連晚飯也沒吃。
直至積累了足夠煉化的陽氣,姬靈若就將游蘇趕出了家門。
而游蘇在這蛇族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個——雪若小姐的寢宮。
“我今天沒讓你來。”姬雪若總在他翻進窗時別過臉去。
“雪若小姐也沒讓我今天別來。”游蘇輕笑著,就將雪若小姐每次都舍不得關嚴實的窗給關嚴實了。
姬雪若面色有些不合身份的酡紅,游蘇聞著空氣中屬于蛇族的淡淡汗香便知曉發生了什么。
想來他與師妹辛苦修煉的時候,雪若小姐也無可奈何地沒閑著。
“你不要太過分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只有晚上可以!否則會讓我很困擾!”姬雪若橫起秀眉。
“若不是上午雪若小姐告訴我你今日休息,我也都是規規矩矩。”
“你什么意思?你覺得我是在暗示你?!”
“我可沒這么說。”游蘇在面對女人的時候,臉皮總厚的像是城墻,“我是覺得雪若小姐辛苦,其實可以適當讓手下人多做些事。你年紀尚輕,比起挑起重擔,多修煉才是重中之重。”
“呵!”姬雪若翻了個俏麗的白眼,“煉你邪宗的邪功嗎?”
“不是邪功,是能讓我們順利突破到半步洞虛的神功才對。”游蘇不容有人詆毀自己那博大精深的宗門。
縱使姬雪若還是沒能適應自己身為一族之主,卻在族群祖地里與自己的妹婿‘偷情’一事,但卻不得不承認,這神功著實玄妙了得。
半推半就,最終還是用‘重走來時路’的方法,重走了兩人突破至半步洞虛的老路。
當意識已經成長到了一定階段,身體自然也會跟著意識的成長而成長。
因重走來時路而進境神速的姬雪若越發感受到,這聽上去極其荒謬的方法,卻很可能是讓兩人能夠一步登天的妙法。
畢竟天底下沒有人像他們一樣,明明當時不過靈臺境的他們,卻有了突破化羽圓滿的珍貴經驗。這就好似讓他們重活了一世,修煉之途對別人而言尚且是陌生之路,對他們卻已是老路。
這樣神奇的效果也讓姬雪若漸漸食髓知味,只是游蘇也常常暗自偷笑,因為最先忘記這是在修煉的往往都是情動的少女,而非最初就目的不純的他。
……
日子就這樣反反復復,游蘇覺得滋潤無比,仿佛回到了在蓮花峰上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但盡管他再享受這樣的幸福,最本質的目的也都沒有改變,那就是——變強。
只是因為他修煉的功法特殊,讓幸福變成了性福就是了。
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始終牢記自己身上波云詭譎的命運,以及危機四伏的五洲大地。
而他所掌握的能解開部分謎團的關鍵,正是紫洵師姐那枚藏著天醒靈光的乾坤袋。
囑托給千華小狗轉告三長老的九月一日,到了。
“我已經吩咐了七位長老,此時議事殿外封鎖重重,便是一只蒼蠅也難以飛進來。”
姬雪若的聲音從青玉案后傳來,燈芯爆出的火星映得她下頜線繃得筆直。
此時外面正是白日,但為了封鎖徹底,她將門窗以及簾子全部拉上,導致議事殿內只能以燭火照明。
“姐姐也要在這兒陪著?”姬靈若忽地問。
以姬雪若的脾氣,此時應該回懟一句“我為何不能陪著”,可在游蘇一事上她終是搶了妹妹東西的壞人,自然沒臉理直氣壯,只好抿唇道:
“為保萬一,多個人也能多點照應。”
“可議事殿封的這么死,黑燈瞎火的,你也進來會不會……不太好啊?”
姬雪若立馬就明白了妹妹是什么意思,身不正也怕影子斜的她挑眉道:“正是因為我也進來,她們才知曉這定是關乎蛇族的大事,才不會亂嚼舌根。”
姬靈若聞言假意頷首,暗自腹誹姐姐在她面前還是端著架子,分明就是關心師兄卻不承認。
事實上自游蘇住進蛇族,她們姐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盡管在‘共享’游蘇這件事上達成了某種姐妹情深的默契,但也讓這對姐妹的關系變得有些別扭,甚至連見面都覺得有些尷尬,對關于游蘇的話題更是閉口不提。
站在姬靈若的角度,自己都這般大度的讓出了一半的師兄,那么姐姐就應該放下架子,對她坦誠相待,甚至該喊她一聲姐姐。
可站在姬雪若的角度,自己身為姐姐再次搶走了妹妹的珍貴之物,哪里還有顏面在妹妹面前心安理得的談起游蘇。自然是該在妹妹面前作出一副‘只有妹妹才是唯一正宮’的姿態,讓妹妹不會因她而感到危機感,她才有臉私底下享受妹妹慷慨的分享。
游蘇當然也察覺到了兩人間的尷尬,但他也知曉問題最核心的關鍵,絕非是這對姐妹情誼變得生分,相反是太深導致。
所以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找一個契機,一個能讓她們彼此坦誠相待、互訴衷腸的契機。
而眼下,暫時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游蘇垂眸望著掌心的乾坤袋,袋口纏繞的金絲咒文正泛著細碎的藍光。
“師妹,雪若小姐,有勞了。”
話罷,他便掃過這兩張一模一樣卻神態各異的絕美仙靨,遂閉上雙眼,專心注入玄炁到紫洵師姐的乾坤袋中不斷嘗試,不放過任何一絲禁制可能解除的機會。
這樣不厭其煩的嘗試無疑是一件勞心費神的苦差事,饒是化羽境的游蘇額頭上也泛起了薄汗。
姬靈若有些心疼的取出帕子給他擦去,姬雪若看在眼里,心里卻泛起莫名酸澀。
透過窗簾黑布,姬雪若能感覺到外面的天色漸晚,游蘇竟然已經從上午嘗試到了晚上。
能讓這個計劃失敗的原因多種多樣,可能是千華尊者沒能將消息成功傳達,可能是碧華尊者做不到那么逼真的假死,也可能是假死之法本就不可行……
不過她與姬靈若都沒有發出任何干擾,只是靜靜地等著,像是姐妹間無言達成的共識——她們都相信他。
殿內忽有玄氣輕顫,乾坤袋上的咒文驟然亮如白晝。
游蘇猝然睜眼,已生血絲的雙目露出狂喜,他連忙屏息凝神,在這乾坤袋禁制松懈的空檔注進玄炁,尋找起天醒靈光的身影。
貼身衣物、藏書、丹藥……
突然!游蘇終于找到了它——
一塊……顯示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