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蘇強忍著身體被撕裂的劇痛,目光堅定地凝視著白澤逐漸恢復清明的雙眼。
他深知,這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唯有以身為餌,方能拯救陷入邪祟掌控的白澤。
“白澤,快醒醒!”
游蘇的聲音因疼痛而顫抖,卻依舊努力穿透彌漫的血腥與邪惡氣息。
白澤的意識在混沌中掙扎,游蘇的鮮血流入它的口中,似有一股神秘而熾熱的力量在其體內涌動。
剎那間,白澤的眼眸中閃過奇異光芒。幫它趕走那些陰邪血線的不是它頑強的意志,而是游蘇體內流淌的真主之血。
游蘇很清楚,話本故事里那些靠嘴遁就能喚醒被邪魔控制之人的情節大多不切實際,所以為了盡快救下白澤,他需要更利落有效的方法!也是他能短時間想到的唯一方法!
之前的他只將自己的眷屬之力用在人的身上,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一頭獸類身上施展,只愿真的能夠奏效。所幸他能清晰感知到與白澤之間那足以勝過一切邪魔控制的靈魂羈絆正在瘋狂生長,欣慰同時卻也有一股更深的愧疚油然而生。因為這是真真正正天地孕育的雪山之靈,他卻將其邪化。
然而,此刻無暇沉浸于這份微弱的欣慰與愧疚之中——游蘇猛然回頭,正巧與那顆碩大的瞳孔三目相對!
那巨大的邪眼仿若洞悉一切,涌動的壓迫感宛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壓來。
陰暗殷紅的世界中,無數根從眼球中垂落的血管在張牙舞爪,宛如一條條猙獰的狂蛇。
白澤此時悠悠醒轉,眼眸中殘留的血紅色完全褪去,恢復了往日的靈動與澄澈。它懵里懵懂地喊了一聲:
“丁真……”
游蘇聽到這聲呼喚,心中一暖,可此刻哪有時間敘舊。他心急如焚,抬頭看著那如血月般高懸的巨眼,那些血絲已經撲面而來!
他大喊一聲:“快跑!”
然后便一把抓住白澤的脖頸,作勢要帶它離開這危險之地。
然而,白澤還處在情緒的大起大落之中沒能緩過神來,因此游蘇根本拽不動體型巨大的白澤。
恰在此時巨眼的攻擊眨眼間便接踵而至!數根血線如同密集的利箭,劃破黑暗的空間,帶著令人膽寒的呼嘯聲射來。
游蘇反應極快,身形如鬼魅般疾閃,同時抽出墨松劍,劍身上瞬間爆發出凌厲的劍氣,試圖抵擋這些如影隨形的攻擊。
可這些血線覆蓋的范圍甚至超過了他劍氣所及之處,眼見這些繞開他的血線就要沖到尚未弄清狀況的白澤的面前,他只好飛身一撲,以身作擋。
“噗噗噗。”
宛若利箭穿刺過血肉的聲音,游蘇身上多處被那血線洞穿,皮開肉綻,鮮血汩汩流出,濺落的鮮血灑落在白澤的臉上。
白澤眼瞳收縮,直到看見游蘇在自己眼前的慘狀它才徹底回神。
“你……你怎么也來了……”
游蘇就這樣被巨眼操縱的血線掛在空中,他疼的悶哼一聲,但還是咬著牙,硬是憑借頑強的意志做了回答:
“笨貓,我來找我的珍珠……”
白澤眼眶泛光,巨大的虎首微微輕顫。
它其實根本不知道珍珠是什么,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以前游蘇與它開玩笑,說珍珠是‘真是只豬’的意思,以此讓它不要記著丁真和珍珠這兩個他隨口胡謅的名字。
它為此悄悄傷心許久,可后來不死心地悄悄問花道士才知道,珍珠是一種非常名貴的東西,寓意著值得珍惜的寶物。因此,游蘇為它取的這個好聽的名字又增添了一抹更特別的意義,它下定決心從今之后自己的名字就叫珍珠。為此還在吐槽這個名字老土的花道士脖子上氣憤地抓了一下。
所以在游蘇明確說出他不喜歡丁真這個名字后,它才會那般傷心。
但現在它明白了,他只是不喜歡自己喊他丁真,而他是真的把自己當珍珠。這不是一個名字,更是一個值得他珍惜的寶物。
“跑啊……”
游蘇嘴里一邊涌出血,一邊輕聲呢喃著,他身上貫穿的血線越來越多。
白澤清楚回憶起了自己將游蘇差點咬碎的感覺,此時哪里還顧得上游蘇錯怪自己的事情。
它沒有聽游蘇的命令,而是對著天邊懸掛的那只巨眼怒吼一聲,聲音宛欲穿云裂石。隨后猛然跑到游蘇身后,將那些血線盡數咬斷,然后將游蘇小心叼在嘴里,生怕將他咬疼了。
而此時的游蘇也的確虛弱至極,前面連續施展影流術就讓他處于虧欠狀態,此時又連遇重傷,身上多了不知多少個窟窿,導致現在眼皮都略微有些垂落。
狂舞的血線在身后窮追不舍,白澤則銜著游蘇在黑暗中左沖右突。四周的空間仿佛被那巨眼的力量扭曲,時而有巨大的石塊從洞頂墜落,時而地面突然裂開,從里面鉆出一根根粗壯如參天大樹的鮮紅血管。
情況兇險萬分,就在白澤一腳即將踩空之時,一塊玲瓏剔透的冰居然憑空出現在了白澤的前蹄之下,硬是讓它穩住身形,越過了斷崖般的裂縫。
游蘇這才驚訝地發現,白澤渾身散發著一層潔白的熒光——它居然恢復了玄炁!再不是那個只能靠著肉身蠻來的白老虎了!
可巨眼的追擊仍未甩開,就好似無窮無盡,會追趕他們到世界盡頭一般。
白澤越發急躁,即便它身姿靈動、速度奇快,在這詭異空間中奔逃許久,卻始終未能擺脫那巨眼血線的追擊,漸漸力有不逮。它大口喘著粗氣,身上的熒光都黯淡了些,躲避的動作也變得更加驚險。
游蘇趴在白澤口中,同樣心急如焚,如此下去,他們都難逃這巨眼的魔爪。
以白澤的速度,奔襲如此之久該是跑出很遠。而按照常理,再強大的邪祟,其力量也該有盡頭。可這巨眼的血線怎么能跨越如此遠的距離,如影隨形地緊追不舍?
難道這里是虛幻的空間不成?!
可游蘇又覺得不對,他能感受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那枚巨眼也完全沒有蠱惑的能力,它明擺著就是一只血肉之屬的邪祟。
那是怎么回事……
正當他焦慮之際,他卻驚訝地發現前面的裂谷中央有一塊從崖邊延伸而去的冰磚!
這明明是讓他發現白澤恢復了玄炁的第一塊冰!
他強撐著劇痛在白澤口中翻身,趕緊回頭望去,很快就印證了心中猜測。
盡管他們拼命奔逃看似已遠離那巨眼,但那頭巨眼在視野中的大小竟絲毫未變。
他們居然一直在繞著這枚巨眼打轉!
“白澤!我們一直在繞圈!直著跑!”游蘇忍著疼痛,大聲呼喊。
白澤聽到游蘇的提醒,一邊閃躲著血線,一邊喘著粗氣回應:
“我、我就是在直著跑啊!!”
因為嘴里銜著游蘇的緣故,說起話來都是支支吾吾宛如大舌頭一般,語氣更是多了一絲埋怨,仿佛在說游蘇又想錯怪它。
游蘇聞言心中驚奇,他也知白澤乃是雪山之靈,在雪地里便如魚得水。可雪地里只有一片潔白,因此方向感應該是白澤與生俱來的天賦之一才對,所以它不可能做出跑彎了卻說自己是在走直線的事……
幻境?禁制?到底是什么一直在讓我們原地繞圈?!
游蘇強打起精神,一邊拔出身上殘余的斷裂血線,一邊指揮道:
“我知道你是在往前跑!但我們一直在朝左轉!現在你就往你覺得的右邊跑!”
白澤對游蘇的指令深信不疑,它連忙扭轉身形,朝著它認為的右邊疾奔。
然而由于他們一直在往左轉圈,所以那些看似窮追不舍的血絲實際上并非處于他們的正后方,而是一直在他們的右后方!
白澤要往右邊跑,就必須穿過這些如影隨形的血絲之網!
白澤鼓足勇氣,迎著密密麻麻的血絲迎難而上。它施展出渾身解數,憑借恢復的力量靈巧地躲避著大部分血絲的攻擊。
然而,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它畢竟才剛剛恢復了一些玄炁,即便白澤拼盡全力,還是不慎被一根狡猾的血絲絆住了腳踝。
只聽“撲通”一聲,白澤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游蘇被它及時吐了出來,才沒被它的利齒絞碎。但也讓游蘇整個人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白澤滿心愧疚,眼眶泛紅,它泄憤一般撕碎了剛才絆住自己的那根血線,然后張開虎口嘶吼,從它口中涌出冰藍寒氣,竟是生生凝結出了一道脆弱的冰之屏障,暫時攔住了洶涌的血絲之潮。
游蘇方才砸地之時為了避開頭顱,強行扭轉身子,最終雙膝著地。但沖擊力太大,導致下腿已經麻木無感,根本不聽他的使喚,因而站不起身子。
看著游蘇焦急地、不怕疼般地錘著他自己的雙腿,白澤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伴著游蘇留在它臉上的血一起滾落在地,它聲音顫抖地呢喃道: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我是沒用的白澤!”
“我根本不配被稱作神獸……那些人說的話都是假的!我根本不通萬物之情,也不知鬼神之事!我除了會說話什么也不會!”
游蘇停住了捶腿的動作,他轉過頭,臉色蒼白如紙,盡管面目全非,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但眼神卻堅定無比。
他拖著斷裂的雙腿爬到白澤垂下的獸首邊,伸手輕輕撫摸著它的腦袋,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
“不,他們說的是真的,你知道為什么嗎?”
白澤緩緩抬眸,聲音顫抖道:
“為、為什么……?”
游蘇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聲音堅定而有力:
“因為我知道圣人是誰,若這世上真有圣人,那只能是我!”
“古書云‘圣人有德,明照幽遠,白澤則至’!而我只遇見了你一只白澤!所以我們的相遇絕非偶然,而是命中注定!我無比慶幸伴圣而生的是你!現在……我要你幫我!我們一起去殺了這頭邪祟!”
白澤怔怔地望著游蘇墨黑的雙目,游蘇這番話就好似給它體內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間驅散了白澤心中的陰霾。
它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信任與激勵,仿佛全身的疲憊與恐懼都被這股力量一掃而空。它重振精神,眼中重新燃起熊熊的斗志之火!
“嗯!!”
童聲稚嫩,卻也格外的堅定。
它叼起游蘇,然后盡力扭頭,好讓游蘇能夠順著它的頭爬到它的背上。
游蘇抓著白澤背上那柔順如綢緞般的毛發,用力一拽,整個人恰到好處地飛跨到白澤的脊背上。
盡管口花花了很多次,但游蘇也沒有真的騎過白澤一次,因為他很清楚,這只傻乎乎的笨貓也有自己的堅持。但現在,它卻主動將游蘇送到了它自己的背上!
從初見白澤的那一刻起,游蘇便被這頭半鹿半虎的神獸之神俊所深深震撼。盡管那時它的皮毛灰暗、目光呆滯,但游蘇還是被它一眼驚艷——因為即便在它瘦弱不堪、身形憔悴之時,也依然擁有著令人嘆為觀止的優雅。
這源于它流暢至極的脊背線條,這起伏的脊背就宛如天邊最柔和的云彩,又似山間最蜿蜒的溪流,每一個弧度都透露著大自然最精妙的手筆。
在北敖洲,白澤的形象是深刻而神圣的。在這片因貧瘠所以渴望被救贖的土地上,那些與圣人、白澤有關的故事里,白澤都是作為圣人的良師益友存在。
可在故事之外的現實,游蘇成為了第一個將白澤當作坐騎的人!
游蘇拔出了側腹上最后三根斷裂的血線,更篤定了心中的想法。
它們無一例外是從正面貫穿他的身體,斷裂之后就成了死物。可此時疲軟之后,帶著吸盤的頭部居然像是活的一般,全部是朝著左邊!
這顯然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什么東西牽引著它們往左去!
冰之屏障已經出現了裂紋,白澤焦急地踏著蹄子,催促著背上的游蘇給它指引方向。
游蘇拽了拽白澤左肩上的長絨,沉聲道:
“這個空間在往左扭曲!這都是因為那顆巨眼在作怪!所以我們就往更左的后方跑!我們要順著祂的力量回去,然后——”
冰之屏障脆然碎裂,身后的血線之潮再度襲來。
“借著祂的力量殺了祂!”
白澤前蹄猛地發力,肌肉在健壯的腿部緊繃,前身隨之高高躍起,其姿態優雅而蓄滿力量,它仰頭長嘯,那嘯聲清越激昂,回蕩不絕。
旋即,它的后腿猛力一蹬,一道銀色軌跡呼嘯而過!
一人一獸,如離弦之箭般向著巨眼發起了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