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高城有三大仙家,蕭家、葉家、何家。
能夠盤踞在神山腳下成百上千年,三大仙家儼然已成為了恒高城甚至是整座中元洲中的龐然巨物。
他們并非沒有實力能夠在神山上謀得棲息之所,只是神山初立之時,仙祖有規:
神山是五洲所有人的神山。
那么這種家族傳承性的組織,自然無法在神山立足。
但久居神山腳下的他們,甚至比神山中很多仙宗都要底蘊雄厚。
游蘇獨自行于恒高城的街道之上,路上他已打聽過何家的方位。
他越想就越發覺得師娘應該就是這何家之人,無論是姓氏還是地位,都與師娘故事中的描述相符。
也只有這一洲前三的名門望族,才培養得出師娘身上那股難言的貴氣吧……
很快,游蘇就趕到了何家府邸所在的城中心。
高聳的朱紅色大門上雕刻著精美的龍鳳圖案,門前兩側各有一對威風凜凜的石獅,恪盡職守地守護著這個古老的家族。
遙遙看去,還能看見門后大殿恢弘的屋頂,全身被琉璃青瓦覆蓋,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一顆鑲嵌在這座宏偉城池中的青翠寶石。
“這位公子是有何事?”
何家的護衛都比別處的和善許多,察覺有面生之人靠近,他連忙熱情地湊上去詢問。
游蘇心道大家族就是不一樣,終于不是那種典型的趾高氣昂的門衛了。
“我來此尋人。”
“尋人?公子但說無妨。”
“我尋之人名為何疏桐,不知她可是您這何府中人?”
“何疏桐?”
那護衛蹙了蹙眉,似在思索,良久他才搖頭道:
“何家一大主系、三大旁系,我的印象里均無此名之人。雖都姓何,但恐怕公子還是找錯了地方,還是請回吧。”
游蘇同樣蹙起劍眉,不甘心就此罷休。
據推算師娘離家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會不會是被這年輕的護衛淡忘,又或者是因離家出走多年被剔除掉了族譜呢?
“還請兄臺回府替我好生問問,此人對我而言真的極為重要。”
游蘇懇切道。
那護衛見游蘇形貌端正、氣勢不凡,知曉定不是俗人,又見其態度良好,更加不敢怠慢,只得道了聲‘稍等’,就回府去問管事去了。
游蘇便在門外踱步,焦急等待。
不消片刻,那護衛就回來了,他歉道:
“我已問過我家管事,就連他也不知曉此名之人,公子還是另尋他家吧。”
游蘇緊了緊拳頭,只得選擇作罷,再尋他法。
正當他轉身之際,一道清朗之音響起:
“葉公子?你還真是恒高城之人?!”
語氣之中,頗為驚喜。
游蘇在腦中思索了一番這道略感熟悉的聲音,錯愕道:
“蕭公子?!”
來人面如冠玉,身形修長,一身極富書卷氣的黑白兩色長袍,翩翩然有君子之風。
正是曾在莫邪城瀟湘館請游蘇喝過花酒的蕭公子。
唯有那護衛聞言,表情有些不自然。
“葉公子來何家辦事?”
兩人雖是萍水相逢,但蕭公子表現得十分熟絡。
好似在他看來一起逛過青樓,就已是不淺的交情。
“不錯,我來此尋人。”
游蘇心想對方也是恒高城的名貴公子,或許也有可能知曉師娘之名,遂也沒多做隱瞞。
“尋人?看樣子是沒尋到?”蕭公子瞥了護衛一眼,“不知葉公子所尋何人?”
“名為何疏桐。”
游蘇如實答道,可話音一落,他就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凝重不少,身上如有重負。
那蕭公子久不開口,看來是真的對這個名字有所了解。
“我何家,沒有這個人。”
蕭公子一字一頓,說得不容反駁。
我何家?
游蘇凝眸看去,才知對方的蕭公子身份也真的是假的。
他對蕭家了解,也對葉家了解;對游蘇自稱葉家的行為表示默許,又自稱蕭家出入青樓。
那他除了是何家之人,還能是誰?
“連蕭公子都這么說,看來我也只能另尋別處了。”
游蘇悠悠嘆道,就欲離開。
如果說之前游蘇還不能確定師娘就是出自恒高城何家的話,如今有了這何公子的表現,他已能確鑿無疑的肯定。
“此人對葉公子很重要?”
蕭公子悄然橫移一步,隱隱擋住游蘇去路。
游蘇沉思片刻,鄭重道:
“于我有偌大恩情,我尋她只為報恩。”
蕭公子英氣十足的臉上露出恍然神情,旋即笑道:
“恒高城方圓六百里內,姓何的獨我一家,葉公子要尋那人,怕是難免奔波。我何家為五洲百何之長,與各地大小何家都有聯系。葉公子不如隨我回府一敘,為兄或能幫忙。”
游蘇聞言霎時露出驚喜表情,“若能如此,定感激不盡!”
蕭公子灑然一笑,若清風明月:
“重新認識一下,我在外姓蕭,在家姓何,本名何空月。”
游蘇目露驚詫,他一路調查,對何家也有所了解。這何空月,正是何家主脈家主之獨子。
游蘇也沒想到在千里之外的青樓里偶遇的紈绔公子,居然會是三大仙家之一何家的唯一繼承人。
緣分,或許真的就是這么奇妙。
“我在外姓葉,在家則姓游,本名游蘇。久仰何公子大名,幸會。”
游蘇拱手,效仿說道。
……
院落深深,層層疊疊的屋檐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每一座樓閣的飛檐斗拱都精雕細琢,庭院中間有一座巨大的石雕噴泉,水流潺潺,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何姓家族的輝煌歷史。
書閣之中,茶香裊裊,火爐哄哄。
四周的墻壁上掛滿了書畫和匾額,每一幅都出自名家之手,彰顯出家族的文化底蘊。
可這端坐主人席位的何空月,一身氣質倒與這書香不符。他隨性地側躺著身子,搖晃著剛溫好的茶。
“游老弟此招甚妙啊,以葉家之名將那采苓拐走,惹得瀟湘館背后的老板震怒,正遍地尋那葉姓公子討要說法呢。你是不知道,葉家老太聽見自家有人拐走花魁還不給錢,氣得頭發絲兒都白了幾根。”
何空月笑得暢懷,飲茶竟飲出了酒的風范。
游蘇也不好說那采苓其實是邪修假扮,只得解釋道:
“何兄誤會,那采苓消失與我并無關系,或許她本就是被迫賣入青樓,一朝得了機遇,便脫離了那里。”
何空月便露出“懂的都懂”的玩味表情,“我縱橫花場這么多年,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竟還沒有游老弟個新手熟練啊。”
游蘇略感窘然,也懶得再與其在采苓之事上糾纏。
只是沒想到何空月作為中元洲堪稱最大的紈绔之一,又何須去青樓尋歡作樂?
游蘇不見其姿容,但想必也絕對不凡,再加上其顯赫身世,這世間有多少女子對他不是予取予求?
他這是圖啥?
“游蘇,玄霄宗十三長老新收的第二徒,入宗儀式上重挫擁有先天劍體的五長老愛徒,一時間聲名大燥。不僅如此,年僅十八歲就寫出‘愛蓮四句’,還通過了書仙峰的研習考試。堪稱新一代文武才貌皆全的典范,也是第一位以靈臺境修為被神山抵報收入天驕榜中的男修士。更令人驚嘆的是,這么厲害的人物,居然會是個瞎子。而我,卻在千里之外的瀟湘館遇到了這等天驕。”
何空月不急不緩地介紹著他對‘游蘇’這個名字的了解,雖是在調侃游蘇,語氣中的崇敬之意倒是誠懇的很。
游蘇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經如此響亮,這種被人當面細數經歷的過程實在有點難堪。
“何兄別打趣我了,何空月的名字,可比我這游蘇要如雷貫耳的多。”
“非是打趣。”
何空月坐正身子,親自為游蘇斟滿了茶:
“只是沒想到這種年輕俊杰,也與我是同道中人。”
“我那日去瀟湘館純屬意外,我與采苓小姐之間更是什么都沒發生。”
游蘇覺得還是撇清關系的好,否則將來師娘與家人和好,有何空月在,師娘豈不是會誤會他也是個流連青樓的輕浮男人?
“意外?唉,我還以為游老弟是知己呢。早知如此,我就不請游老弟進來坐坐了。”
何空月淺淺搖頭,聲線倒變得冷淡起來。
游蘇暗暗蹙眉,聽出了何空月的話外之意。
對方對他熟絡并愿意幫他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撞破了他去青樓買春的事情。
他掩人耳目以蕭姓行事,自是不可能專門為了給蕭家潑臟水。對方本以為他與之是一條船上的人,所以才向他示好,為的就是擔心游蘇向外泄露其真實身份。
可游蘇極力撇清關系,倒是讓對方寒了心。
“何兄是為何會在千里外的瀟湘館出現?”
“難不成就在這恒高城或者周邊玩?暴露了可怎么辦?那我爹不得將我逐出祖籍咯。瀟湘館的老板我認識,說是來了個絕美的新花魁,喊我去品鑒一番,卻不料被游老弟奪去了芳心啊。”
何空月一雙清眸之中,幽幽怨怨。
這張清俊面容,不知要迷倒多少情竇初開的女子,可卻偏偏染上了尋花問柳的愛好。
“游蘇雖不是何兄的同道中人,但卻尊重何兄的愛好。請放心,我在莫邪城只見過蕭公子,今日是我與何公子的初見。”
“哎呀游老弟,什么蕭公子葉公子啊,我怎么不認識。”
何空月瞬間又熟絡不少,都恨不得在游蘇肩上拍兩下了。
“話說這何疏桐……與你具體有什么關系?為何要這般急著尋她?不會……”
何空月瞇起明眸,笑容曖昧,不知將這名字與那位花魁聯系了起來。
游蘇忽地叩碗正聲道:
“何公子!慎言!”
何空月立馬噤聲,唏噓道:“抱歉抱歉,看來這何疏桐對游老弟而言真的很重要啊。”
游蘇不置可否,別人可以拿他開玩笑,卻決不能隨意對他珍視的人大言不慚。
不過游蘇也心感奇怪,這何空月明顯認識何疏桐這個名字,可卻為何要開這種冒犯失禮的玩笑?
難道師娘,真的這么被何家人厭惡?
“游老弟找她,只為了報恩?你就沒想過或許她根本不求你的報答?又或許你眼里的恩在她看來,只是無心之舉。”
“我報恩是為了讓自己心安。”游蘇語氣篤定。
何空月目露贊許地點頭,旋即道:
“不知游老弟對邪祟是何看法?”
游蘇劍眉一挑,不解這何公子的問題跨度怎么如此之大。
“禍亂世間,當除之后快。”
“說得好!”
何空月拍案而起,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游蘇,緊接著道:
“看來游公子也是有志救世的志士啊!我這同道中人,還真沒說錯!”
游蘇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激動不似作假,只心奇這愛好尋花問柳之人,原來也有一顆救世的心。
“修士之能受之于天地,自當也應以守護天地為己任。”
“可惜太多修士只當天地的饋贈是理所應當,進而明哲保身、貪婪龜縮。”
何空月哀嘆搖頭,驀然眼神放光道:
“不知游老弟可否想過加入辟邪司?”
游蘇心知不能暴露神子之事,便點頭稱是,并未告知對方他已是辟邪司天令使的事。
何空月也并未懷疑,哀嘆道:“可惜辟邪司最低門檻也要凝水境,不僅如此條條框框也極多,不知攔住了多少有志青年。”
言下之意,自然是說他也被隔之門外,一腔抱負難以施展。
“游老弟,你說我替你尋那何疏桐算不算幫了伱一件大忙?”
“自然是天大的忙。”
“那我幫了你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也得幫我一個小忙?”
何空月終于圖窮匕見。
“何兄這話說的,好似一定能找到我想尋的人一般。”
游蘇從容笑道,他當然不會答應的那么快。
何空月聞言,雙目緊緊與游蘇對視:
“如果我一定能找到,那是不是代表你會幫我這個小忙呢?”
游蘇聽出了對方的交易之意,遂道:
“不知是什么忙?實在做不了的,游蘇怕是恕難從命。”
“其實根本不算什么忙,這件事對游老弟本身也有好處。辟邪司自恃甚高,根本看不見這殘破的人間。
我等有心除邪,卻被那些條條框框束之門外。所以我輩志士,自己建了個新的除邪教派,名為凈世教!此時正處壯大之時,只要游老弟以我的名義推薦入教,我定全力為你尋那何疏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