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在神話的鏡像中照見真實
當代文學創作中,神話重述已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然而,多數作品或囿于對古典文本的簡單復刻,或陷入解構狂歡后的虛無泥沼,鮮有能如童師《佛陀真言》這般,以神話為棱鏡,折射出當下社會肌理中的光與影。這部作品在虛實交錯的敘事中,構建了一座連接古老智慧與現代困境的橋梁,其筆鋒所至,既是神話的再生,更是現實的映照。
《佛陀真言》最令人稱奇之處,在于它處理虛實關系的高超技藝。芭蕉羅漢這一形象,表面上是佛教十八羅漢之一,承載著“隱世修行”的傳統寓意,在童師筆下卻化作一面照妖鏡,照出了某些體制內人物“臺上講馬列,臺下謀私利”的雙面表演。這種神話原型與現代諷喻的嫁接,不是簡單的比附,而是通過羅漢“手持芭蕉”這一細節的重新詮釋——芭葉可遮陽亦可扇風,暗喻某些干部言行不一的生存困局。當佛經中“不著兩邊”的教義與現實中“左右逢源”的處世哲學形成互文,神話不再是遙遠的傳說,而成為解剖當下的手術刀。
童師對《西游記》人物的重塑尤其彰顯其創造性轉化的能力。豬八戒從“呆子”到“豬有能”的蛻變,表面上是對取經修行的禮贊,實則暗含對人性可塑性的深刻思考。當這個傳統喜劇角色被賦予“虎背熊腰的男子漢”新形象時,作者實際上在探討環境與身份對人的重塑力量——這種力量在當代職場、官場中同樣發揮著神奇效力。更耐人尋味的是,嫦娥被重新設定為玉帝長女許配八戒的情節,這種對傳統姻緣關系的顛覆性書寫,隱含著對權力與婚姻、身份與命運等永恒命題的現代叩問。
小說中真實歷史人物的出場策略尤為精妙。媽祖、陳靖姑等民間信仰人物與佛爺、熊尚初等歷史形象交織,形成了一張跨越時空的意義之網。當佛子與童子對話,當后羿的弓箭對準現代社會的虛偽,這些人物已不再是歷史課本中的扁平符號,而成為攜帶文化密碼的使者。
在敘事藝術上,童師創造了獨特的“佛理現實主義”風格。小說“借佛言事”卻不止于說教,每一則寓言都暗藏機關。如芭蕉羅漢的故事線中,羅漢教導弟子“言語如芭蕉,空心有葉”,表面上講解佛理,實則影射某些官員“報告洋洋萬言,內里空洞無物”的作風。這種多層編碼的敘事方式,既保持了文學的審美愉悅,又實現了社會批判的鋒芒不露。當西方寫實主義對細節的執著遇上東方禪宗的“不立文字”,便催生出這種既扎根現實又超越表象的獨特文體,這確是童師藝術創作別具一格的獨特之處。
《佛陀真言》的文學創新更體現在它對“神—人”關系的重新定義。在傳統神話敘事中,神明往往作為人類命運的支配者出現;而童師筆下的神佛人物,卻與現代人形成了平等的對話關系。佛爺會為績效考核發愁,媽祖要處理香客的投訴,這些充滿煙火氣的神祇形象,打破了神圣與世俗的二元對立。這種處理不僅消解了神話的疏離感,更暗示著:當代社會的種種困局,或許正源于我們將某些世俗權威神圣化的集體無意識。這就是童式創新匠心獨運的地方。他的創新,完全出乎人的意料,但亦在情理之中。彰顯童師對神話文學的駕馭是那樣的爐火純青。
當我們將《佛陀真言》置于當代文學譜系中觀察,會發現它實際上開創了一種“神話現實主義”的寫作范式。不同于魔幻現實主義對超自然的迷戀,也不同于批判現實主義對黑暗的直擊,童師的筆法讓神話成為解讀現實的密碼本。這在當代小說的創作手法中比較罕見,因為這樣的寫法彰顯童師的文學智慧與藝術創新,這確是他獨有的藝術標簽。
《佛陀真言》最終讓我們意識到,所有神話都是人類處境的隱喻性表達。當童師將佛經智慧轉化為對現代性困境的診治方案時,他實際上在進行一場跨越千年的文化對話。在這個意義上,《佛陀真言》不僅是一部小說,更是一則關于我們這個時代的宏大寓言——它告訴我們,解決當下問題的資源,或許就埋藏在那些被我們視為“過時”的傳統智慧之中。因此,對中華頂尖傳統文化,他傾注了大量時間鉆研,因此才有這樣精彩的小說現世。這不能不說是中華頂尖傳統文化的頂尖優勢。
翻開《佛陀真言》,您將踏上一次奇妙的思想之旅。在這里,神話的幻光與現實的棱角相互映照,佛理的深邃與世俗的鮮活彼此碰撞。童師以其獨特的文學煉金術,將古老傳說轉化為觀照當下的多棱鏡,讓讀者在笑聲中沉思,在荒誕里見真實。這或許就是文學最珍貴的魔力——它不直接給出答案,卻永遠在喚醒問題。
溫瑞士
2025.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