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這幾個二流子落網(wǎng)的事情,在紡織廠翻不起半點風浪。
在這個村和村械斗,能拉出大炮對轟的年代,民間武德充沛,大家都是見過大世面的。
就連趙嬢嬢拎把菜刀,都能一刀砍的王麻子哇哇叫,這就是小場面。
不過王麻子這事牽扯到食堂主廚黃福生,立馬勾起了紡織廠工人的八卦之魂。
從保衛(wèi)科傳出來的消息,說是黃福生指使王麻子等人去周二娃飯店使壞,往菜里丟偷油婆,敗壞飯店名聲。
事情敗露之后,黃福生被逮到保衛(wèi)科審了一個下午,已被停職,回家等廠里處理結(jié)果。
這消息傳開后,工人們可樂開了花。
自從黃福生頂替肖磊成為廠食堂主廚,廠食堂的飯菜是一天比一天難吃。
現(xiàn)在黃福生被停職了,廠食堂的菜是不是會變好吃了?
大家已經(jīng)開始期待肖師傅回歸當主廚,又把大鍋菜給大家炒的有滋有味了。
“肖師傅能回來嗎?聽說他現(xiàn)在在后廚當墩子。”
“黃福生是下去了,但肖師傅想回來當主廚,我估計懸!當初他從主廚位置上被擼下來,廠里出了公告的,涉嫌多項違規(guī),程序上完全沒問題的。”
“我聽說那些事肖師傅都是背鍋的,遭奸人陷害。”
“你直接點名就完了,王德發(fā)只要在位一天,肖師傅很難回來。抓了一個黃福生,他也能再提個王福生上去,做菜好不好吃不重要,反正得聽話。”
“這家伙就是茅廁里的石頭——又硬又臭,專門惡心人!”
吃早飯的工人們湊在一起,喝著稀飯,吃著饅頭,聊著最新鮮的八卦。
又硬又臭的王主任,這會坐在辦公室里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烏煙瘴氣,也藏不住他那張臭臉。
黃福生被抓的事,打得他有點措手不及,一度驚惶想要跑路。
好在王麻子他們在周二娃飯店沒把事情鬧大,沒有造成人員傷害,也沒有打砸店鋪導(dǎo)致嚴重財產(chǎn)損失。
但黃福生作為教唆者,肯定無法置身事外,處分免不了,主廚是沒得當了。
“這哈批,找那幾個沒腦子的二流子,把本來很簡單的事情辦成這個樣子,搞的我現(xiàn)在壓力大得很!”王德發(fā)低聲罵道,氣得咬牙切齒。
“黃福生那手藝,回去當墩子也差不多,我堂弟這兩年廚藝長進快得很,回鍋肉、爆炒豬肝都弄得很不錯,讓他當主廚也要得嘛。”孫美麗遞過水杯,笑著繞到王德發(fā)身后給他揉肩。
“孫橋?”王德發(fā)皺眉思索。
“對的,孫橋說他今年準備去考三級廚師,手拿把攥的過。”孫美麗笑吟吟道:“孫橋聽話,他當主廚,我們食材采購那邊的回扣照樣吃,要是讓肖磊回來,又要鬧翻天,這龜兒子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肖磊我肯定不可能讓他回來當主廚,他要是回來,我這個食堂主任在后廚一點權(quán)威都沒得。”王德發(fā)點頭,“好,今天開會,我就把孫橋推上去,讓他先暫代主廚。”
“要得。”王美麗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聲道:“周硯那邊我也想到辦法了,他不是生意紅火嗎?那就加他店租,十五塊一個月太便宜他了。”
“加好多?”王德發(fā)側(cè)頭看她,“要是加個十塊五塊,對他屁影響沒得。”
“那就加到100塊錢一個月,這個月少的還要補。”孫美麗嘴角一勾,冷笑道:“他敢搶我們食堂的生意,就是讓國有資產(chǎn)流失,一個個體戶,憑啥子賺那么多錢?”
“一百塊錢?”王德發(fā)皺眉,“而且就加他一家,會不會太多?”
“覺得多他可以不交,咱們不就是為了趕他走嘛。”
……
“啥子?一百塊錢一個月?孫主任,你怕是糊涂了哦!”王薇一臉荒唐的看著坐在辦公桌后的孫美麗,“紡織廠名下的鋪面,一般租金都在十塊錢左右,周硯這個店鋪靠近廠大門,所以多收五塊錢,一個月十五塊錢,已經(jīng)是高租金了。”
孫美麗臉上的笑容一僵,眼睛霎時瞪圓,拍著桌子就站了起來,怒喝道:“王薇!你啥子態(tài)度!我是你領(lǐng)導(dǎo),財務(wù)部分管食堂的主任,你敢罵我?”
“我不罵你,我應(yīng)該表揚你。”王薇撇嘴,冷笑道:“你是領(lǐng)導(dǎo)怎么了?對于領(lǐng)導(dǎo)在工作上的不合理要求和命令,工人有權(quán)利反對和提出意見。”
“好!好!好!”孫美麗氣得發(fā)抖,指著王薇道:“你不服從管理,辱罵領(lǐng)導(dǎo),無組織,無紀律,我要把你調(diào)去守倉庫,去搬貨!”
“少給我戴高帽!”王薇嘁了一聲,“你當你是誰,說調(diào)我去守倉庫就去守倉庫?紡織廠又不是你家開的!”
“我看你們就是看周二娃飯店生意紅火,眼紅,想要打壓報復(fù)周硯。”
“還領(lǐng)導(dǎo),手里有三分權(quán)利,就想要把人往死里整!才顯得你能是吧?你們這種行為,讓人作嘔!”
說完,王薇直接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
“你給我回來!”孫美麗氣得摔了手邊的搪瓷杯,茶水四濺。
外間大辦公室,會計們紛紛側(cè)目,眼神交流吃瓜。
離主任辦公室最近的中年女人快步?jīng)_進辦公室,撿起地上的搪瓷杯擦干凈,諂笑著放回到桌上,“主任,你莫要生氣,這些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連你都敢頂撞。”
孫美麗看著她,氣消了幾分,開口道:“吳莉莉,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去把周二娃飯店的一百塊錢租金收上來,并通知他從下個月開始每個月租金都是一百塊錢,要是不交的話,就讓保衛(wèi)科來處理。”
“事情辦的漂亮,年底的先進個人名額就是你的,本來今年是王薇拿的,現(xiàn)在看你是不是更值得培養(yǎng)。”
“您放心主任,我肯定把事情辦好。”吳莉莉連連點頭,領(lǐng)命轉(zhuǎn)身出去。
……
“啥子?一百塊錢?你怎么不去搶呢?!”
周二娃飯店門口,趙鐵英看著上門來的吳莉莉,眉頭緊皺。
剛忙完早上這一路,一碗面才下肚,就來了個自稱紡織廠財務(wù)部的會計來收租金,而且一開口就要一百。
“你莫要說東說西!這是廠里的通知,你們盡快把錢補上!”吳莉莉雙手叉腰,趾高氣昂道:“你們要是不交租金,我就通知保衛(wèi)科來把你們攆出去!我告訴你,這門市是國有資產(chǎn),你們這些個體戶搶廠食堂的生意,造成了國有資產(chǎn)損失,早兩年你們是要抓去坐牢的!”
“好大個威風哦,還要把老娘抓去坐牢,看我今天不先撕爛你這張批嘴!”趙鐵英把袖子往上一撈,就要動手。
“媽,先不動手。”周硯從店里走出來,把她喊住,又看著吳莉莉道:“同志,誰派你來收這個錢的?有廠里蓋章的通知嗎?為啥突然要加房租?是所有紡織廠名下的店鋪都要加,還是只加我們一家的?”
“我……我肯定是代表廠里來收你這個錢,通知我現(xiàn)在沒得,下次再帶給你。你的飯店生意那么好,就是因為店面好,漲租金是很正常的,你以為所有錢你都能掙走?你要是租不起,你就搬走,不要啰里啰嗦。”吳莉莉看著周硯底氣有點不足。
“啥子店面好!那是周硯廚藝好!你紅蘿卜掐兩個眼睛,也算個人哦?講得出這種鬼話!”要不是周硯擋在前邊,趙鐵英恨不得沖過去給她一巴掌。
吳莉莉嚇得往后退了兩步,這娘們看著不像好人呢!
“你到底交不交錢?不交我要去喊保衛(wèi)科了!”吳莉莉看著周硯色厲內(nèi)荏道。
“你蓋章的文件都沒得,我肯定不得交這個錢,說不定你是哪里來的騙子呢?”周硯搖頭,“從我租下這個店面開始,一直以來收租金的都是會計王薇,你從哪里來我都不曉得。”
“王薇?呵,王薇因為不愿意來收你的租金,頂撞主任,要被調(diào)去守倉庫搬貨咯,以后就是我負責收租金。”吳莉莉得意道:“現(xiàn)在我就去給你拿蓋章的通知,你最好把錢準備好。”
吳莉莉轉(zhuǎn)身往廠里走去。
“那妹兒倒是仗義,不過這租金一下漲到一百,又是怎么回事?我們要不要交呢?”趙鐵英皺著眉頭,有些惆悵地看向周硯。
她也知道這種事情不是和那女人打一架就有用的,反而可能會給周硯惹上麻煩。
“就是,哪有這種突然加租金的道理!”一直在旁看著的周杰也說道。
“不要擔心,問題不大。要是廠里做的決定,大家的租金都漲到一百,那該交我們就交,反正也就一天利潤。”周硯微笑寬慰道:“但要是就我們一家漲,專門針對打壓我們,這錢我們肯定不能交,一分錢都不能交。這個口子一開,讓人覺得好欺負,以后這樣的事情就多了。”
周硯轉(zhuǎn)身回了店里,從柜子里摸出一包玉溪揣兜里。
“你去哪里?”趙鐵英看著周硯出門,開口問道。
“去搬救兵。”
周硯頭也不回的鉆進了一旁的保衛(wèi)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