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太上皇,高陽縣子求見。”
寢殿外,內侍的聲音,讓緊張的李淵稍稍松懈了幾分。
但他依舊沒有將刀放下,斜睨了被嚇的花容失色的妃子一眼,冷哼道:“丟人現眼,還不滾下去。”
“是,是。”
那妃子倉皇的起身,連地上散落的衣物都來不及撿,慌張的從側殿離開。
“讓那豎子進來。”
李淵整理了下衣袍,對著外頭說道。
外面的內侍應了一聲,不一會,李淵便聽到外面傳來溫禾的聲音:“臣溫禾,求見太上皇。”
“哼,裝模作樣作甚,還不滾進來!”
李淵不滿的哼了一聲。
在外頭的溫禾聞言,就知道這老頭子肯定又是鬧脾氣了。
也不知道剛才他在里面做什么,怨氣竟然這么大。
他推開門進去,只見李淵慵懶的坐在那,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擺放著一把橫刀。
寢殿之中,一股旖旎的氣息,地上還散落著不少女人的衣物。
溫禾這下算是明白,為什么李淵剛才那語氣那么不滿了。
原來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啊。
“微臣見過太上皇。”
溫禾上前行了個禮。
李淵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即目光橫了過去,抬眸質問道:“之前朕讓人去請你,你不來,今日來作甚?”
“額。”
溫禾差點忘記了,之前他剛回長安的時候,李淵讓內侍去找他。
不過剛好那個時候李世民讓他出去辦事了。
后來溫禾就忘了這件事情,所以一直沒來大安宮。
不過他即便記得也不會來。
這老家伙不好對付。
這一次要不是擔心,士族和那些關隴的人會利用他,他才不來。
“啟稟太上皇,這事可不能怪微臣啊,是陛下一直讓微臣替他辦事,如果您心里有氣的話,要不我去把陛下叫來?”
溫禾故意調侃,打著哈哈。
李淵怎么可能主動要求去和李世民見面。
即便以往李世民來請安,父子二人單獨見面,都略顯尷尬。
巴不得以后少見面的好。
“你這豎子!”
李淵知道溫禾是故意這么說的,他忿忿的站了起來。
溫禾特意朝著那把橫刀看去,見李淵沒拿刀,暗自松了口氣。
只見李淵走到溫禾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這豎子今日居然著甲了?”
是的,溫禾身上套了一層皮甲,但因為穿在里面,所以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說罷,你這豎子沒什么事也不會來朕這里,聽說幽州的李瑗謀反了,難不成他們起兵了,那逆子要朕出去幫他解圍?”
李淵輕笑道。
溫禾抬頭看向他,望著李淵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他不禁蹙起眉頭,但很快就舒展開來,笑道。
“太上皇深居簡出,依舊能夠耳聽八方,實在是讓微臣佩服啊。”
李瑗謀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就連尚書省和中書省以及門下省,到現在都還未收到消息。
可李淵這里竟然知道的這么清楚。
不過也僅僅只是知道李瑗要謀反的消息,卻不知道李世民派許敬宗去幽州。
那就說明來告訴他這個消息的,不是李世民身邊的人。
應該是外來者。
而且是早就知道李瑗想要謀反的人。
“哼,別在朕面前說這些彎彎繞的事,朕知道你是來打探消息的,告訴他,朕什么都不知道。”
李淵大手一揮,尋了個地方,忿忿然的坐了下去。
就像是一個賭氣的孩子。
“不過既然你來了,就陪朕下幾盤棋,宮里的這些奴婢都是廢物,無用至極。”
他不滿的罵了一聲,轉頭就喊著外頭的人去拿棋盤去。
溫禾無奈一笑,對李淵說道:“太上皇,有些話,微臣想和你單獨說說。”
他看著周圍那些宮女和內侍,示意李淵。
后者眉頭皺起,不滿的哼了一聲,但還是沖著那些宮女和內侍揮了下手:“爾等都退下!”
“諾。”
那些宮女和內侍應了聲后,慌忙的離開了。
久在宮里的他們自然知道,這樣的情況下一定是要說私密話。
那種話,聽了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走的一個比一個快。
看他們都走了之后,李淵瞪向溫禾:“現在都沒人了,說吧,你今日來找朕,可是那逆子有求于朕?”
“不是,陛下是讓微臣來保護陛下的,不過微臣有些私密的話,想問問太上皇。”
溫禾莞爾一笑,可李淵的臉上愈發的冷了。
“你這豎子,敢質問朕?”
“不是質問,就是疑惑。”溫禾走到李淵身旁的一張桌案上坐了下來。
不過他這樣大膽的行為落在李淵的眼中,后者竟然沒有呵斥,而是繼續問道:“你有何疑惑?”
“微臣是想問陛下,您覺得你若是復位后,可能做的比未來的陛下更好?”
溫禾話音落下,李淵神情頓時一怔,他凝視著前者久久不語。
看他這表情,溫禾不禁嘆了口氣。
看來杜才干之前來,確實和李淵說了什么。
要不他就不是遲疑,而是反問溫禾為什么說出這樣的話。
“你這豎子,這還不是質問朕?”
李淵大怒,站起身,抬手就要朝溫禾打來。
后者連忙縮了脖子,翻身跳到另一邊去。
“太上皇,君子動口不動手,而且我這只是疑惑,不是質問!”
“呵呵,太上皇不打人,但是大父可以,你日后娶了麗質,便是朕的孫婿!”
李淵喝了一聲,抬腳就朝著溫禾追了過去。
后者愕然,這話怎么這么耳熟啊?
對了,李世民好像說過!
這兩人還真是親生父子啊,連打人的理由都如出一轍。
不過溫禾自然不可能站在那被動挨打,李淵追,他就跑。
繞著寢殿,兩個人你追我趕的,跑了快半柱香的功夫。
只見李淵扶著柱子,大口的喘著氣。
“你這豎子,朕命令你站住!”
“太上皇我又不是傻子,站著白白挨你打啊。”
溫禾不以為然的切了一聲。
李淵雖然生氣,可他已經累的在那大口喘著氣,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毫無儀態可言。
“你剛才問的那番話,可是那逆子讓你來問的?他把杜才干如何了?”
果然如溫禾所想的那樣,杜才干來大安宮的時候,和李淵說的些什么。
溫禾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陛下讓我來問的,是我自己好奇,不過看來杜才干真的和您說了些話,您不會真的答應他什么了吧。”
“哼!”
見溫禾如此問,李淵氣的撿起一旁的一個酒樽,就朝他扔了過來。
好家伙,這父子倆還真的是一模一樣,都這么愛扔東西。
“朕什么都沒有答應他。”
“也就是說,您也沒有拒絕他?”
溫禾順著李淵的話猜測道。
正要張嘴的李淵,頓時愣住了。
見狀溫禾眼眸微微瞇起:“太上皇心中還是有些僥幸對嗎?覺得那些人若是成功了,便可以將您迎回皇位,可是太上皇可有想過,那些人真的會如您所愿嗎?”
“前隋的事就在眼前,若是關隴的那些人趁機發難,那這天下還會姓李嗎?”
李淵糊涂嗎?
如果真有人這么認為,那他一定是糊涂蛋。
他可是在楊堅和楊廣眼前隱忍了數十年,更是聚攏了關隴大半的人心。
當年他一路西來,不知多少的舊友開門迎接。
大唐的一多半的天下確實是李世民打下來的,但是如果沒有李淵,他們也沒有那么容易進長安。
所以溫禾的話,李淵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今日你來這,只是為了和朕說這些,還是那逆子來讓你炫耀,他是不是正得意著!”
李淵暴怒,起身抄起桌案上的橫刀,指著溫禾。
后者平靜的看著他,淡淡說道:“這是太上皇和陛下的家事,我不想摻和,剛才那番話也是我的真心話。”
“我被迫來到大唐,原本就是想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娶個老婆生幾個孩子,然后承歡膝下,終老一生。”
“可是李元吉那不長眼的管家把我的美夢打碎了,我只能依附當今陛下,如今好不容易沒讓原本的渭水之盟發生,又擊敗了突厥人,好不容易能多幾天安生日子。”
“我沒什么遠大的抱負,就想在太平年景擺爛,當條咸魚,所以啊,您也別折騰了,現在這樣的日子不好嘛?就讓陛下他們這些能人去操心天下吧。”
溫禾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也是他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話。
李世民一直說他憊懶,他不過是想極力避開這些事。
他不想做易小川,可也不想做高要啊。
本來這樣的事,他就不想參與進來。
可他知道,除了他,無論李世民讓誰來,最后只能將事情鬧的越來越大。
士族和關隴的人,定然會借著這個機會造勢。
到時候大唐內必然人心不穩,誰知道這個時候,突厥人會不會再次卷土重來。
其實他知道,從他自曝身份后,他就沒得選擇了。
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他年紀小,那以后呢?
李世民教他習武,讓他進入工部,還讓他去接觸那些士族和關隴的人。
這一系列為的是什么,溫禾很清楚。
所以他今天才會來這里。
“朕,朕沒答應他,沒有!”
“滾,滾出去!”
李淵將手上的橫刀朝著溫禾扔了過來,幸好是還帶著刀鞘,正正好落在后者的懷里。
“朕不想看到你,滾!”
李淵喝罵著。
溫禾見狀,抱著刀行了一禮,然后轉身退了出去。
看著大門被合上。
李淵的眼眶頓時紅了。
一行淚水,從他眼中滑落,他盛怒之下,用力將身旁的桌案掀翻。
金銀做的器具掉落了一地。
“朕沒有禍害大唐,朕沒有答應他們,你們這群亂臣賊子,都滾,滾!”
屋外的溫禾聽著里頭的怒吼,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抬頭看著高墻外的天空。
不由得想起一個人來。
同樣都是被圈禁,李淵的下場比趙武靈王好的太多了。
李淵那發怒的聲音,聽的實在聒噪,溫禾干脆繞著大安宮巡視了起來。
可沒走多久,只見一個內侍急匆匆的來找他。
“溫縣子,太上皇召見您。”
“啥?”
溫禾愕然道:“他才說不想見我,現在又叫我去干嘛,我不去。”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內侍連忙攔著他,苦苦哀求道:“溫縣子,奴婢等都不容易,還望縣子體諒一二,如果您不去,奴婢等都要被罰了。”
看著內侍都要跪下乞求了,溫禾只好應下,硬著頭皮跟他去了李淵的寢宮。
來到寢宮外,溫禾感覺有些奇怪。
這四周一片寂靜,連他安排的百騎都不見身影。
‘臥槽,李淵不會安排了刀斧手,要殺我吧?’
他心頭咯噔一下,頓時感覺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