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博托的李承乾,疑惑的抬頭看向他,又看了一眼李義府。
“陛下登基之日,在承天門外,在下與家父同行。”李義府知道自己暴露了,便也只能硬著頭皮承認了。
“倒也為難你了,等了不少時日吧。”
“有小半個月了。”
“倒是有耐心。”
溫禾輕笑。
他雖然不喜歡小人,但這樣的人也不是不能用。
特別是對于李承乾而言。
有時候小人會比那些所謂的忠臣好用。
他們至少清楚,自己效忠的是誰,會為誰辦事。
不過這樣的人是柄雙刃劍,用不好就會傷到自己。
所以通常會在他傷到自己之前,就將他折斷。
“不敢,在下只是,只是想結交溫縣子。”李義府低著頭,格外的謙卑。
他知道溫禾不想在這里暴露身份,所以故意壓著聲音。
“我們剛才進來的時候,你說的那些話是故意說給先生聽的?”李承乾忽然問了一句。
李義府聞言,心頭咯噔了一下,連忙恭敬的解釋道:“在下只是想毛遂自薦。”
他知道溫禾的身份,自然明白坐在面前的這位是誰了。
大唐現在的中山王,未來的太子。
但他不敢奢望能夠到李承乾身旁,沒有人引薦,別說東宮了,他連太學可能都進不去。
所以自從“胡無人”在長安街頭巷尾流傳開來后,他便猜到一定是皇帝陛下有意,要推捧溫禾。
所以他才會鍥而不舍的來這里等候。
這里是西邊進入長安的必經之路,而他每一次來,都會選擇坐在路邊。
只是他沒想到,溫禾與李承乾竟然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
“你的能力可以比毛遂?”李承乾問道,目光好奇的打量著他。
“不敢比先賢,但在下有這個信心能做好事情。”李義府不禁坐的端正,他以為這是李承乾在考驗他。
“別那么緊張,他就是隨口問一下,不過你確實很有毅力,這家博托這么難吃,你還能吃半個月。”
溫禾將湯匙放下,在會州那邊吃了這么久的苦,他都覺得難吃。
可想而知,這味道有多差。
李義府訕訕。
“先生……”李承乾咂吧了幾下嘴,向溫禾投來懇求的目光。
“吃完,不能浪費糧食。”
溫禾輕輕的敲了一下空碗,李承乾無奈,只好硬著頭皮繼續。
這尋常的一幕,落在李義府的眼中,讓他大吃一驚。
這位溫縣子竟然敢這樣和這位未來的太子說話。
而且對他的話,中山王絲毫不敢違背。
阿耶果然說的對,只要依附這位溫縣子,即便不能入太學。
日后更不需要他人來舉薦,也可入朝為官。
“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才十二歲吧?”
溫禾記得李義府是公元614年出生的。
“已過了生誕,十三了。”李義府笑道。
才十三啊。
溫禾暗自失笑,這個時候的孩子都這么早熟嗎?
后世十三歲的孩子現在大多都是捧著手機,奮戰在峽谷吧。
“太學入學好似需要十四歲?”
李承乾提醒了一句。
溫禾點了點頭,目光投向李義府:“你也聽到了,需要十四歲,而且以我的能力也無法舉薦你入太學。”
“溫縣子誤會了,在下只是仰慕縣子。”
他這句話確實是真心的,之前他在承天門外,看到溫禾時,心中確實嫉妒。
明明才十歲,便已經是開國縣子了,定然是受到祖輩蒙蔭。
但他后來才知道,幾個月前,溫禾不過是長安縣外的一個田舍兒,出身比他還低。
而就是在玄武門之變前幾天,他才突然受到當今陛下的重視。
據說如今更是成為了太上皇的座上賓。
市井中還有傳言,當初陛下還在猶豫不決時,是這位溫縣子勸陛下冒險,這才有了玄武門外阻止太子和齊王謀逆的壯舉。
否則為何太上皇也對他如此青睞有加。
當然,這些只不過是那些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至于事實如何,那便只有當事人知曉了。
可有這樣的傳言,便足以讓李義府重視了。
什么太學?
去讀了三年又能如何。
到時候沒有人舉薦,還不是走不上仕途,只能灰溜溜的回家。
或是找個地方做個小吏。
“真的仰慕我?”溫禾笑著問道。
“當然。”李義府斬釘截鐵。
“那好,可愿去我府里做些雜務?”溫禾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用余光打量著李義府的神色。
他現在才十三歲,還不是后世的那個奸臣狡詐的李貓。
可這樣的人,溫禾用的也必須小心,若是能改變他的心性,或許他日后能走的更遠。
“在下愿意。”李義府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心里甚至還有些欣喜。
這一遭他算是沒有白等。
他不在意自己去溫禾府中做什么雜活。
自古以來多少能人都是被磨礪過來的。
張良當年撿了三回鞋子,才得了黃石公賜下兵法。
他李義府為何做不到。
不就是雜工嗎?
哪怕是去挑夜香又能如何。
“行吧,付錢,回家!”
溫禾起身,伸了個懶腰。
李承乾輕輕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先生,不是要先進宮嗎?”
按照慣例,出征在外的將領回朝后,都必須先覲見皇帝。
“大總管還沒回來,等他們回來一起見吧。”
溫禾不以為然。
他和李承乾又不是領兵在外的大將,不需要走這一套流程。
回師的路上,他擔心溫柔會太想念自己,所以就帶著李承乾和十幾個百騎先回來了。
溫禾讓那些百騎先走一步,進宮匯報。
他現在就想回家看看妹妹,然后洗個澡,好好的睡一覺。
“你是要和我一起,還是?”
溫禾看了一眼李義府。
后者當即行了個禮:“家父還在館舍,在下想先去告知家父這個好消息。”
“也好,明日巳時前,你來我家,日后便先住在那吧。”
收不收李義府,溫禾打算還是先觀察觀察。
“是。”
他目送著溫禾離開,看著他們馬車遠去,一直站在原地。
聽著周遭的那些人,正在夸耀著溫禾,他心里不由得自鳴得意。
這些凡夫俗子說了半天,卻不知道那位真神剛才就坐在一旁。
還是我李義府目光深遠啊。
……
一路進了長安,溫禾低調的回到了永樂坊。
看到他回來,文忠嚇的眼睛都瞪大了。
“小郎君,您,您怎么突然回來了?”
“這是我家,我不回來還能去哪?”
溫禾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裝著糊涂明知故問。
文忠愕然,連忙叫人入了宮去。
在后院玩的小丫頭得知消息后,當即拋棄了兩個小姐妹,飛快的跑到前院來,看到那曬的黝黑,臉上都有些脫皮的溫禾。
她咬著嘴唇,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哇,阿兄,你變丑了!”
溫禾剛剛喝的一口蜜水,差點噴了出來。
隨后而來的李麗質和武二娘,也都忍不住打量起了溫禾。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心里嘀咕了一聲:‘嗯,黑了,丑了好多。’
也就是溫禾不知道她們心里想什么,要不然肯定將她們都趕出家門。
“郡主來了,額,還有武妹妹。”
看到武二娘,溫禾心里還是有些別扭。
這種奇怪的感覺,看來得過幾年才能打消了。
武二娘笨拙的向他福了個禮,然后垂手站在那,這份懂事和謹慎,有時候溫禾真感覺她不像是個三歲的。
李麗質倒是湊了過來,大大方方的問道。
“溫縣子,西面好玩嗎?”
“不好玩,都是草和土。”溫禾淡淡的回了一句,為了證明自己說的,他還抖了幾下自己的衣服,激起一片塵土。
李麗質見狀,頓時意興闌珊了。
“好吧,我還想以后你帶我去玩呢。”她郁郁道。
溫禾忍俊不禁:“想出去玩了?”
“嗯,你這和皇宮都太無聊了,是吧小柔。”
“嗯嗯,無聊。”溫柔應和著她點了點頭。
溫柔最近都在家里不能出門,最遠也就是進宮去陪長孫無垢。
“行吧,等我休息幾天,帶你們出去走走。”溫禾伸了個懶腰,他有些發困的打了個哈欠。
一抬頭,就看到武妹妹一臉平靜的站在那,忽然起了一個念頭。
“也帶你去。”
武二娘詫異的看向他,抿著嘴沉吟了片刻,對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
不久后,外頭赫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只見李泰和李恪一同從外頭走了進來,兩個人穿著灰色的布衣,臉上都是塵土。
看他們的模樣,溫禾不禁笑出了聲。
看樣子這倆小子,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也沒有忘記干活啊。
“不錯不錯。”
溫禾夸了他們兩句。
李恪還是那一副處事不驚的死人臉,淡淡的點了點頭。
和一旁正滔滔不絕說著他這段時間經歷的李泰,完全就是兩個人。
不過溫禾實在沒耐心聽后者絮叨。
他和李承乾實在困得不行,便去洗了澡,直接去睡覺了。
不過睡著睡著,溫禾突然做了一個噩夢。
他感覺自己身邊好像有一只大鳥正對他虎視眈眈。
他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一抬頭,只見昏暗的房間內,有一雙凌厲的目光正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