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黑色賓利正停在一個商業區外。

明黃的警戒線將這里團團圍住，鮮紅的標識語警告著外界好奇的人群不可靠近——東京警視廳警備部的人接到電話后就匆匆趕到現場。

在和后勤人員簡單交接后，他們出示相關證件制止無關人員靠近，迅速地封鎖了這里，低聲交流。

“商場安全隱患……這是什么鬼理由？用恐怖襲擊當借口都比這個好吧。”

“誰知道呢？這都是上頭的意思，能騙住民眾不就行了。”

“噓！你們幾個家伙別繼續討論了。這不是我們該打聽的東西，準備一下就收工吧。”

“可是組長，爆處組的人聽說了這里的事正在往這邊趕，要通知他們回去嗎？”

“啊，不會又是那兩個年輕氣盛的小子吧？”

…………

他們聊天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都逃不過白發少年敏銳的五感。

五條悟瞥了他們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面色上是顯而易見的煩躁，和微不可查的疲倦。

后者很快就被他有意識地掩蓋住了。

雖然咒術界的存在不被大眾所知，但公安系統里的在職人員多少知道點內幕，也明白這不是他們能觸及的領域。

所以他并不意外他們對「重大事件」的消極和憊懶。

五條悟靠在墻邊閉目養神，輔助監督做完交接工作就快步走了過來。

“五條君，最新的情報已經發送到您的郵箱，辛苦你查看一下。”

輔助監督一邊低頭點著手機屏幕，一邊語氣恭敬而熟練地對面前的白發少年說明情況。

“這里就是緊急任務的地點了。目前區域已經封鎖，隨時可以開始祓除工作。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們也沒想到，最開始窗檢測到的咒力殘穢范圍只在商場后的倉庫，但是它擴張的速度實在太大了……

再加上監察人員對咒力殘穢等級的判斷失誤——原本監測結果是二級咒靈，但實際上可能是一級以上，導致折損了一名二級術師和兩名三級術師。”

說到這里，輔助監督“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語速變得更快。

“更糟糕的情況是，這只咒靈的真實情報很少。接下任務的咒術師在完成任務回到居所后就暴斃了，沒能留下任何訊息。

但表面上任務是顯示完成狀態的，如果不是咒靈再次爆發，總監部也不會將這兩件事聯系起來。目前普通民眾死亡超過三十六人，被困人員存活狀況不明。”

“事態發展超過了總監部的想象，政府那邊也在因為輿論對我們施加壓力，所以不得不將這件任務臨時派給了您……感謝五條君撥冗接下任務。”

他邊說邊不停地擦汗。

五條悟挑眉：“原來你們也有自覺打擾到了我的假期啊？”

輔助監督顫巍巍地說，“總監部會做出相應的補償……”

“算了，反正我也習慣了。”

五條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懶懶地抬起了那雙眼睛，完全睜開后是蒼空冰川一般的明藍，透徹，漂亮又銳利。

“回去告訴那群老頭子，問問他們什么時候早點死，給有能力的人讓個位。”

輔助監督冷汗直流。

這種話，面前這位祖宗敢說他可不敢轉告啊！

五條悟看著他整個人都要虛脫倒下的模樣，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他，隨手揮了揮，就走向了商場門口，“知道了，遣散無關人員，放好了帳就在這等著吧。”

“不過是一級而已……輕輕松松。”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種話只會讓人笑掉大牙，但由五條悟說出來便尤為讓人信服——

這可是自出生開始就被宣布是五條家的繼承人，身懷六眼和無下限術式，注定了日后會站在咒術界最強位置的神子。

輔助監督想，不說別的，光是被他看著時就會有一種被雪豹盯上的悚然感。

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再次強調，“您說得對，但窗部門也不確定這里面的咒靈等級，只能暫定為一級……它很古怪。請多加小心。”

五條悟勾起嘴角，那雙蒼藍的瞳孔在天空的映照下不但沒有褪色，反而顯現出一種更加純粹，燦爛的顏色。

他臉上的表情是極度的驕傲與自信。

五條家的神子向他隨意地擺了擺手，頭都沒回。

“就算是特級也完全沒問題吧——”

“可別小看我哦？”

五條悟走進商場前坪，輔助監督在他身后，放出黑色的帳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等會就去隔壁買那個吹得很厲害的網紅甜品……嗯，給杰和硝子都帶一份吧。”

五條悟自言自語著，已經開始思考要買什么給自己的同期當伴手禮。

身為剛剛評定的特級咒術師，總監部的任務對五條悟來說不是難題，而是一項又一項繁瑣的、重復的、煩人的工作。

真無聊。就沒點有意思的東西嗎？

白發的神子懶懶地垂著眼睛，又打了個哈欠。

這樣也好，早點干完早點收工吧。

恰在此時，誰都聽不到的歡快電子音響起，每一個音調都踩在讓人意想不到的點上，抑揚頓挫。

「宿主請注意，劇情之眼已上線，系統099正在自動開啟記錄ING……」

「@￥%￥@%$#*()……系統導入數據錯誤。您已自行綁定了【修真界角色卡】，未采用系統的自帶角色卡，評估難度：未知，任務完成概率：未知，生存值消耗：未知，請您知悉，一切后果由您自負。」

「馬甲卡槽數量：1。你已選定【劍主·李清晏】，角色卡正在使用中……」

「角色存在感：0%」

「論壇人氣值：0」

「舞臺已就位，祝您好運，扮演愉快～」

五條悟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他的眼睛在告訴他有人進入帳內，對方沒打算隱藏自己的位置，甚至沒打算掩蓋自己的氣息。

為什么會沒有咒力波動？是普通人嗎？

他剛要找到那個人再把對方警告一番丟出去給輔助監督處理，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錚。”

這是什么聲音？五條悟不自覺苦思冥想了幾秒。

直到他不經意間抬頭在半空中看到了一道劍光——恍然大悟。

是拔劍聲。

是鋒利的劍從鞘里摩擦，再慢慢地拔出來的錚錚劍鳴。

他似有所覺地望過去，終于發現了對方的位置。

五條悟看不出她是什么身份。

在那雙得天獨厚的六眼的視野里，她看上去毫無威脅，只是在做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她在拔劍。

烏黑長發的少女，身形削瘦高挑，背脊挺直，凌空而立。

那雙大概率會很好看的眼睛被一段雪白的綢帶遮覆，身上披著白底梅花紋的鶴氅。

寬大潔凈的袖口飄動，如同一對扇動的白鶴翅膀。

骨節分明的手中握住的劍，雪里浸紅。

如同一截春寒料峭里開出來的梅枝，又如滔滔江水流動不絕——

她將劍尖直指面前的樓房，全身上下挾裹著望而生畏的寒氣。

五條悟將手搭在前額，觀察半晌，發出來無意義的驚嘆：“哇哦。”

出場比他還裝逼的人可不多見。

是沖著自己來的嗎？

雖然五條悟長大后就很少有人敢接他的天價懸賞了，但這兩年和他的同期好友出任務時，也不是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詛咒師和異能力者，想抓住他任務完成后疲憊的空隙殺死他，把他的神子之名狠狠踩在腳下——

他們妄圖用五條悟來奠定自己的地位。

但這樣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死了。

死在了五條悟的手里。

那么對方會是這樣不自量力的人嗎？真遺憾。

五條悟的目光聚焦在持劍的少女身上。

原本憊懶的眼睛完全被對方點亮，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就放出了全身的咒力！

越是強者，就越無法忍受他人的越界和挑釁，五條悟深知這個道理。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慢慢轉過了頭。

白發的咒術師期待地想：要動手了嗎？

嗯……在他祓除咒靈前，先玩玩也行？應該會很有意思。

五條悟蠢蠢欲動，他能感覺到對方很強。

至于具體有多強，不知道。

五條悟干脆地承認了自己沒把握。

因為他的六眼在確切地告訴他，這不屬于咒力體系，也不屬于他出于各種原因熟知的異能力體系。

五條悟無法準確判斷對方的實力。

但這種空前未有的，能讓他每一寸靈魂都在跟著戰栗的興奮……

真·不·錯·啊。

五條悟的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剛想和對手打個招呼，就發現她忽略了自己。

高空拔劍的少女看到他后，掃了一眼，確定了他的狀態，就對他安撫地點了點頭，毫不猶豫轉開目光，繼續看向前方。

五條悟興奮的表情凝滯了一秒，慢慢沉默下去。

“……誒？”

誒誒誒？！開玩笑的吧？

明明自己放出了咒力卻被對方無視了！！？

她的目標不是他嗎？為什么又把頭轉回去了？他的咒力有這么不起眼嗎？

五條悟腦子簡直要被問號塞滿了。

她不可能沒察覺到他的咒力吧？

不可能的……吧？

*

“這孩子就是五條悟？未免也太年輕了。”

莫胭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晃悠悠地走進來，沒個正形的少年，笑了一聲。

099沒說話，它還在生悶氣。

身為全新出廠的系統，它怎么都沒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個宿主就是刺頭。

偏偏還是它淚眼汪汪求著對方同意綁定的……可惡！

不肯用系統安排的角色卡就算了，明明等五條悟解決掉咒靈會更保險吧？

這可是危險的特級咒靈！

連系統的初始角色卡都不能直面抵擋，只能作為臨時同伴去幫助——這也更符合【人氣馬甲扮演系統】的初衷，盡最大可能地蹭戲份，增加出場率。

系統剛將劇情和世界觀傳輸到一半，告知她這里有被困人員，重要角色[五條悟]正在趕過來的途中，要她等一等，她就毫不猶豫地使用馬甲點擊了傳送。

099被嚇得夠嗆——宿主的每一個出場機會都要用在刀刃上，明明要把角色卡用在重要角色身上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怎么可以去救無關緊要的路人呢？

新手保護期本來就短，這位宿主情況還很特殊。

它只能用自己的私人賬戶為她超額申請了生存補助……即使是想救人也得先顧好自己吧？

等等！該不會是用這種方式拐彎抹角地尋死吧？！！

“我答應過你就不會再這么干了。”

當它被對方否定時，099才發現自己的心理活動被毫無保留地輸送到了莫胭的腦子里。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不僅僅是為了救人，我有私心。”

莫胭輕笑：“你建議的登場方式固然很好，但不夠盛大，只是作為重要角色附屬的一部分出現，很快就會被讀者遺忘吧？”

“不能展現出個人的魅力，角色本身不夠獨立，又怎么能讓人發自真心地喜歡？這種喜歡只是附帶的曇花一現罷了。”

更別提被讀者熱烈地討論，探究和分析。

莫胭說：“我要的是最盛大的登場。”

「……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嗎？」

099語氣悶悶，「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

系統不能干涉宿主的行動，只能提出建議，但很明顯——宿主不打算采納。

它憂心忡忡看著莫胭的生存值，只覺得像被吹一口氣就會滅的，弱唧唧的小火苗。

但面對莫胭的沉默，099猶猶豫豫了一會兒還是妥協了。

「好，好吧……事先說好，我沒有戰斗力哦？這畢竟是特級，你要多加小心！」

莫胭笑了笑，與它對話時語氣還是那么溫和，但只要細究就能感受到里面挾著細冷的雪。

她像是在這一刻真的成為了那位劍主。

“別擔心。”

“——它們很弱。”

被莫胭這般評價的對象，正盤徊在建筑的間隙里。

由負面情緒產生的咒力在聚集，擴散，咒靈發出模糊的，顫抖的，足以清空理智，讓人耳朵嗡嗡鳴叫的低語。

不是一級咒靈。是特級咒靈。

不是一只，而是三只極為特殊的共生體。

它們如同連體嬰的怨靈一般在樓房之間爬行，纏繞，留下濃重的咒力殘穢，如同飛速蔓延的瘟疫，生出一只又一只“分.身”，對莫胭虎視眈眈。

這就是為什么那么多普通人會死在這里，尸骨不剩的原因。

系統想，就算是五條悟站在這里，也會是一場苦戰——

畢竟他現在還是個小鬼，不是五條悟成年PLUS版嘛。

它更加焦急不安地看向莫胭。

說出這樣的大話，要是應對不了特級咒靈就糟糕了。

這可是新人宿主第一次登場機會，要是出了差錯的話……

099還在擔心時，莫胭拔劍了。

“獲取角色存在感啊……”

她微笑，抬手，語氣清冷。“是這樣做的嗎？”

系在眼前的白色綢緞尾端，如同一只梭巡的魚般向后飛揚。

無數其他人看不到的黑色攝像頭浮在空中，向此處聚焦，貪婪地包圍這里。

如同在期待著一場即將開場的好戲。

李清晏不再看五條悟。

她直視向了前方的咒靈，劍鋒一往直前，殺意沖天。

“恃強凌弱，擾亂安寧，污穢之物——斬。”

黑發的劍修，冷臉宣判了這只咒靈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