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妹妹阿洛涅共舞并談心了十多分鐘后,阿德娜向一直用憧憬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蕾蒂西亞伸出了手,邀請她共舞。
阿德娜伸出了手。
面對阿德娜遞來的邀請,蕾蒂西亞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我、我嗎......?”
“若是桑坦德小姐愿意的話?!?/p>
提出邀請的阿德娜,連女性都會為之心動,氣度不凡。
那高貴的容顏仿佛在閃耀光輝。
若是換上男士禮服,恐怕也一樣英姿勃發。
就這樣,在無數人的注視下,面對阿德娜的邀舞,蕾蒂西亞一時不知所措,陷入了慌亂。雖然方才曾嫉妒與阿德娜共舞的阿洛涅,但做夢也沒想到,下一個被邀請的人竟然是自己。
“呼......哈......!”
她深呼吸,努力平復劇烈跳動的心臟。
然而,瘋狂跳動的心臟絲毫沒有平息的跡象。每當她看向阿德娜,心臟便如脫韁的野馬般愈發狂亂。
‘不會因為心臟爆炸死掉吧......’蕾蒂西亞焦急地想,但眼前這從天而降的機遇,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因膽怯而錯過,于是迅速握住了阿德娜伸出的手。
哪怕跳著跳著就心臟爆裂而亡,她也想要與憧憬的人共舞一曲。
“啊!”
阿德娜一把握緊了她的手,蕾蒂西亞忍不住溢出了帶著興奮的低吟。
兩人的視線在同一高度交匯。
隨著音樂,兩人牽手擁腰,身姿流轉。
這不會是在做夢吧?蕾蒂西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正與憧憬的人共舞。璀璨的水晶吊燈灑下光輝,觀眾席上響起連連贊嘆,而阿德娜,正以無比挺拔的身姿出現在眼前。
這一切宛若夢境。
“比起我來,你的舞蹈更為嫻熟啊。不愧是以多才多藝聞名的桑坦德家千金。”
“過、過獎了......”
“希望你能與阿洛涅好好相處。那孩子表面上看似堅強,其實非常怕寂寞?!?/p>
“當然!請放心交給我!”
聽到阿德娜真摯的托付,蕾蒂西亞在心中立下誓言,哪怕獻出生命也要守護阿洛涅。
但這并不是為了阿洛涅。
而是為了回應憧憬之人的囑托。
蕾蒂西亞無比感激阿德娜能向自己伸出邀舞之手。以阿德娜的身份,自己不過是妹妹的朋友罷了,卻還能得到這樣的厚愛,實在是莫大的榮耀。
“聽說你正在向尤金學習劍術?!?/p>
“是的。”
“得知尤金真正的身份時一定很震驚吧。其實連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神圣帝國的‘魔王弒殺者’。當初將暴虐魔王討伐的英雄,竟然被我當作戰俘帶了回來?!?/p>
“真是不可思議的巧合呢......”
“巧合......是啊,巧合。令人咋舌的巧合。人類將這種巧合稱之為‘命運’呢?!?/p>
“命運嗎?”
聆聽著阿德娜帶著微笑的話語,蕾蒂西亞輕聲反問。
命運。
一個無比沉重的詞。
阿德娜似乎并不認為自己與尤金的相遇只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的必然。與其他人不同,當所有人都稱之為偶然時,只有阿德娜,將那場相遇定義為。
命運。
“你我此刻共舞,也是命運的一環啊?!?/p>
阿德娜一邊將身體后仰的蕾蒂西亞牢牢護在懷中,一邊低聲說道。
水晶吊燈反射的光芒灑在阿德娜的臉上,令她看起來光輝奪目。蕾蒂西亞仰靠在阿德娜懷里,臉頰再次被染得如同紅彤彤的顏料一般。
“突然說了些沉重的話,失禮了?!?/p>
“不、不......您的話非常有趣?!?/p>
蕾蒂西亞連忙答道。
樂曲已接近尾聲,這也意味著華爾茲即將結束。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惋惜的嘆息。
為了讓這段時光無憾,蕾蒂西亞拼盡全力投入其中。即便因緊張而冷汗涔涔,她也集中精神,努力以最完美的舞步結束舞蹈。
音樂停止,舞蹈也隨之結束。
當阿德娜與蕾蒂西亞的舞步畫上句號時,觀眾席上的貴族們紛紛鼓掌喝彩。
“真是出色的舞蹈,蕾蒂西亞小姐?!?/p>
阿德娜抬起蕾蒂西亞的手,輕輕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那是騎士向公主致意的禮節。
手背上傳來的溫柔觸感,讓蕾蒂西亞全身產生一陣酥麻的戰栗。
“是我感到無比榮幸。”
“也差不多了,是時候該迎接這場慶典真正的主角登場了?!?/p>
阿德娜的話音剛落,中央大廳里終于迎來了這次勝利慶典真正的主角。
而沉浸在阿德娜與蕾蒂西亞的共舞余韻的人群,在神官長、魔王弒殺者與王國女騎士現身的瞬間,頓時沸騰起來。
主角,終于抵達。
銀發的美麗精靈少女,以及擁有一頭湛藍長發的女騎士,伴隨著他們的出現,尤金·索托斯也緩緩步入中央大廳。他環顧四周,確認著投向自己的無數目光。
‘終、終于來了啊......是時候發動巴里特昂所說的魔法咒語了......如果那家伙敢騙我,巴里特昂,這次我絕不會放過你......’
遠遠注視著尤金的阿德娜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魔法咒語——
那是巴里特昂教給她的“能讓男女關系一舉拉近的方法”。
雖然她對巴里特昂這個厚顏無恥之徒的言辭毫無信任,但畢竟自己在戀愛方面完全是個小白,而巴里特昂卻是久經沙場的戀愛高手(人渣),所以這一次,阿德娜決定賭上一切,信他一回。
......
阿德娜要接觸尤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當“魔王弒殺者”一踏入中央大廳,洶涌的人潮便一股腦地朝他涌了上去。
高等精靈的貴族、其他國家的外交官,他們似乎都想趁這個機會,與魔王弒殺者結識,無不拼命地向尤金接近。此時就連格拉納達精靈國的神官長伊蕾娜,都被擠到了后面,可見尤金受到了何等矚目。
‘要不稍微等等?!?/p>
阿德娜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鐵壁般堵住了道路,最終決定暫時等待。
一位精靈侍女端來了香檳。
正口渴的阿德娜便順勢接過,潤了潤喉嚨。
阿洛涅和蕾蒂西亞似乎也渴了,邊喝著香檳,邊一同等待著尤金。她們倆顯然和阿德娜一樣,也有話要對尤金說。只是無聊地干等著難免枯燥,三人便湊在一起小聲聊了起來。
“師父,真是太受歡迎了?!?/p>
“當然啦,畢竟他成就了前所未有的偉業。大家無論如何都想和老師攀上關系呢。交際手腕可是貴族社會里最重要的一課啊?!?/p>
尤金如今的身份,極其微妙。
他原本是瓦倫西亞家族名下的一名人類奴隸,但在親手扯斷項圈后,便陷入了一種難以定義的立場。
雖說名義上,他的所有權仍歸瓦倫西亞家族所有??呻S著他討伐了差點讓格拉納達精靈國走向滅亡的薩泊娜,關于他將被解放、晉升為堪比高等精靈的第一階級的傳聞,已然甚囂塵上。
一旦獲得自由,
魔王弒殺者便不再屬于瓦倫西亞家族。
很可能,神官長和葉慈拉議會會支付贖金,正式宣布他為自由身。也因此,高等精靈的貴族們紛紛向尤金示好,既是想與他結交,也是想趁機拉攏。
“你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蕾蒂西亞問道。
阿洛涅緊接著反問。
“很快,老師就會從奴隸身份升為自由人了。他可是打敗了邪惡魔王、拯救了格拉納達精靈之國的英雄呢。這可是能與‘芙蓮·希莉德’比肩的偉業啊,怎么可能繼續讓他當奴隸?為了顧及周邊國家的目光,精靈之國也絕不可能讓他繼續戴著鐐銬的?!?/p>
格拉納達精靈之國,必將把尤金包裝成討伐暴炎魔王薩泊娜的戰爭英雄。
精靈們的魔王弒殺者,
他們當然想要把這樣一位開創史無前例偉業的英雄,留在自己陣營。
而反觀周邊各國,也必定會不擇手段地想將魔王弒殺者招致麾下。那些此前對精靈之國不聞不問的國家,如今突然派出使節參加勝利慶典,這一點已經證明了一切。
“好像人群慢慢散了?!?/p>
阿洛涅說道。
只見一直守在尤金身邊的藍發女騎士發了威,高等精靈的貴族們和外國使節們紛紛面露驚恐,連連后退。
為了主人,猛犬終于出手了。
她像野獸一般低吼著,雖身上并未佩劍,卻散發出足以與劍鋒匹敵的凌厲氣勢。即便身著悶熱的禮服,也遮掩不住那兇猛的野性,將試圖靠近尤金的人群硬生生地壓制住。
“…等人群散盡之后,再去見尤金吧。這種混亂場合不適合說重要的話。”
“姐姐,難道要離開了?”
“去露臺待一會兒,順便透透氣?!?/p>
隨著空間變得愈發擁擠,呼吸也越發沉悶。
阿德娜向阿洛涅和蕾蒂西亞點頭致意后,獨自一人走向了露臺。
正巧,那里沒有其他人。對一心只想靜一靜的阿德娜來說,這簡直再合適不過了。與喧鬧的室內形成鮮明對比,擺在戶外的露臺顯得格外寂靜凄清。
“呼——”
她長長嘆了口氣,抒發著胸中的煩悶。
阿德娜靠在可以俯瞰王都馬赫里特燈火的露臺欄桿上,默默出神。
‘喜歡尤金的......不只有阿洛涅吧。莉安娜看尤金的眼神也很不一般。還有那個厚顏無恥自稱是未婚妻的海倫·洛斯菲爾德......有她們在,尤金那塊木頭,怎么可能喜歡我這種生硬又不解風情的人呢。雖然我們一起經歷了不少事情......’
尤金,會如何看待我呢?
不安的疑云涌上心頭。
焦躁和不安所引發的懷疑,漸漸侵蝕了這位高等精靈騎士長的心。
陰暗的念頭,如同烏云一般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那是源自于對自己的不信任。阿德娜暗自認定,與那些能自然表達愛意的女性們相比,自己實在差得太多了。
“但最先愛上尤金的人,是我??!”
那按捺不住的情緒,終于在一聲呼喊中爆發了出來。
也就在這時,連接室內和露臺的門被推開了。
孤零零守在露臺上的阿德娜,回頭一看,發現有人走了進來。借著室內透出的燈光,她清楚地看見了那人的面容。
“在這兒干嘛,像個可憐蟲似的?!?/p>
是尤金。
她苦苦等待的那個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露臺上。
身穿一襲剪裁得體的黑色禮服,他以自然得仿佛習慣了的步伐,朝阿德娜走來。
看來,他并不是特意來找阿德娜的。
他大概是因為被大廳中壓抑的人群煩悶得受不了,才來到這里透氣的。而那些想跟著尤金一起出來的人,則被站在門口、猶如門神般的巴里特昂擋了回去,只能無奈退下。
“海倫·洛斯菲爾德呢?”
阿德娜問道。
畢竟,那個女人,是最大的變數。
所以一見到尤金,她就立刻問起了海倫的下落。
“喝了一杯香檳,結果直接醉倒了。阿洛涅和蕾蒂西亞正在照顧她。大概是以為那是果汁,就直接喝了吧?!?/p>
“…這樣啊?!?/p>
太好了。
最大的障礙已經排除。
而且只要巴里特昂守著門,便無人能打擾這里。
‘那么......巴里特昂告訴我的那個魔法咒語......不,還是先把想對尤金說的話說完再考慮吧?!?/p>
終于,她與思念的人,在露臺上的一隅獨處了。
就像那早已安排好的一場奇跡般的邂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