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帝國在拒絕霧月王國的軍事支援請求時,發表了正式聲明:“即便是友邦,也不能干涉內亂。”
他們盡可能避免卷入他國的內政。
作為一個擁有六十六個領邦國家和無數直轄領地的龐然大物,帝國對于卷入其他國家的內戰不得不極其謹慎。
“哼......這些偽善的家伙......!”
在得知與神圣帝國的交涉失敗后,魯安重重的拍打桌面,憤怒地咆哮。
該死的帝國走狗。
這就是我們霧月王國幾百年來忠誠事奉的回報嗎?
我們霧月王國被象征神圣同盟的大國、被這片大陸的霸主國,徹底拋棄了。既然神圣帝國已正式拒絕出兵,周邊國家也勢必會因忌憚帝國態度而不敢介入霧月的內戰。
“啊哈哈!被遺棄的小蜘蛛在顫抖的聲音都傳到我耳朵里來了呢~”
帶著甜膩媚意的女聲忽然回蕩在室內。
書房的簾幕隨風獵獵作響。
明明關著的窗戶,不知被何時打開,一股強風卷入,吹得紫紅色的窗簾狂亂舞動。
“......你是來嘲弄我的嗎。”
魯安的面孔扭曲了。
那是混合著強烈憤怒、厭惡與鄙夷的表情。
啊哈哈哈哈!
隨著王太子俊美面容上的怒意噴涌,那女子的笑聲更為高亢。與此同時,飛舞的簾幕后浮現出一片漆黑的陰影,勾勒出修長優雅的女性身姿。
“怎么會呢?我只是覺得,看你灰頭土臉地被趕回來,實在太有趣了。”
女子咯咯笑著,緩緩朝魯安走來。
當魯安與那雙猩紅色的眼睛對上時,方才的威勢仿佛被風吹散,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所以啊,我來問問我們的小蜘蛛,打算怎么逃過死亡呢?你長得這么好看,要是死得太慘就太可惜了,不覺得一張俊臉被鮮血染紅,是件很悲傷的事嗎?”
突如其來的女子一邊贊嘆王太子的容貌,一邊伸出白皙的手。
涂著紅漆的指甲輕輕劃過他的臉頰。
魯安感到對方每一次撫摸自己,身上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放肆,膽敢——!”
王太子怒喝,粗暴地揮開女子的手。
女子卻只是嬉笑一聲,
隨即放聲大笑,幾乎要震破整個書房。
“哼,呵呵呵!啊哈哈哈!!對不起啦對不起,我一時忘記了,人類就是那種就算快要死了,也喜歡裝模作樣擺架子的生物。”
盡管嘴上說著對不起,她臉上卻沒有一絲歉意。相反,她似乎很享受魯安用那充滿仇視的眼神望著她的樣子。
“我不是說過,不準你再出現!我要叫騎士來把你那張惡心的臉撕成碎片!”
“唔,那可不是明智的決定哦。”
女子一邊用銳利的指甲撓著自己的頭發,一邊說出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來問問霧月王國的王太子,要不要接受我母親的仁慈。”
——這是最后通牒。
她語氣輕快地補充道。
“你們要什么,作為幫助王國的交換條件?”
魯安問道。
是因為局勢危急了嗎?
還是說,死亡近在咫尺?
又或者,是因為曾信賴為血盟的神圣帝國選擇了背棄?
他再不是那個憎惡惡魔一族的王子了。被逼到絕境的老鼠,只能死命抓住哪怕一根能活下去的稻草。被叛軍俘虜的下場太過慘烈,魯安精神上已瀕臨崩潰。
“我肩負著讓霧月王國復興的使命。就算只是為了讓海克因爵士承認我......就算只是為了讓王國重回強盛,我也絕不能讓滅亡發生!”
——不能死在這里。
——不能讓王國滅亡。
雖然在思索著是否要依靠暴虐魔王的力量,但魯安仍對與惡魔這骯臟種族結盟充滿抵觸與抗拒。
“別擔心,我們吸血鬼把‘信義’看得比什么都重,跟那些一邊喊著信仰啊、神啊之類屁話,一邊強制征稅的詐騙團伙可不一樣。”
女子伸出手指。
那手指緩緩指向了魯安。
“接受我們吸血鬼吧。”
“不可能......一旦被發現的話......!”
“我們是夜之貴族,藏于陰影之中的鮮血一族,從未被人察覺。我們一直潛伏在黑暗之中,伺機將獠牙刺入敵人的咽喉。”
女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嘴角咧開,露出一對冰冷鋒利的獠牙。
她一步步走向魯安。
腳上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修長的雙腿步步逼近,最終,她將一只手輕輕按在魯安胸前,像是在撫摸一個小孩。
“你在怕什么?你又沒余裕去擔心死亡之外的東西。現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逃脫死亡。別的都不重要。你不想死吧?那就不擇手段去活下去。”
吸血鬼女王的長女,
瑪莉什卡望著陷入苦惱的王太子,露出愉悅的笑容。
“和鮮血一族聯手......這、這怎么可能。但若是為了拯救國家......”
“你只要閉嘴就好。不就是旁觀者的角色嗎?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閉上嘴,坐上你最愛的王座,看看那些棋子怎么動。要是覺得局面不妙,再把棋盤掀翻就行了。”
——你只需要做個旁觀者。
——棋子才是動手的人。
只要保持沉默,吸血鬼插手內戰的事實就不會暴露。
對瑪莉什卡甜言蜜語的勸誘,魯安最終咽下口水,微微點了點頭。只因那句“只要沉默就好”似乎擊中了他內心的軟肋。
既不屬于白,也不屬于黑的灰色。
那正是這位繼承了父王優柔寡斷與愚鈍之處的王太子最鐘愛的顏色。
......
尤金向身邊的伙伴告別片刻后,邁入了作為格拉納達精靈之國與霧月王國的國境線,阿基坦山脈。
很快就要越境了。
尤金在精靈游俠的護送下,踏上了通往霧月王國的道路。
這是一種頗為諷刺的局面。仿佛就在昨天,他還是被精靈俘虜、以戰俘身份越過這座山脈;可如今,他卻在精靈的護衛下再次踏上這段旅程。
“尤金......”
并肩而行的阿德娜轉過頭,輕聲喚了他的名字。
似乎仍未下定決心,
她用滿是不舍的目光望著即將跨越阿基坦山脈、前往霧月王國的尤金。
我一直是這么優柔寡斷的嗎?阿德娜一邊責備著無法掩飾不安的自己,一邊又因舍不得他離開而遲遲下不了決斷。
“把防具帶好。”
“知道了。”
尤金和海倫一邊檢查防具與武器,一邊為越境做著準備。
咔噠、咔噠。
護具鏗鏘作響地披掛在身。
手臂護甲、腰間的短劍,還有冒險者常用的皮甲也沒落下。最后,尤金戴上了能遮掩面容的兜帽。
鏘!
他一拉手臂護具上的機關,手背近處便彈出了一柄銳利的刀刃。這是精靈游俠常用的一種暗器。
“尤金。”
“嗯。”
阿德娜再次開口。
此刻的尤金正坐在一把吱呀作響的折椅上,一邊收緊綁帶一邊固定護具。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同行。”
“嗯?”
聽到這位高等精靈騎士長的話,尤金頓住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
兩人的目光交匯。
尤金眼中的阿德娜,和平時那副威嚴冷峻的模樣截然不同,此刻的她,滿臉都是不安與焦慮。
我離開這件事,竟讓她如此擔心嗎?尤金默默承認自己對她的忽略,開口安慰她那動搖的內心。
“兩天就好,只需要兩天。我確認洛斯菲爾德夫人的安全后就立刻回來。距離阿洛涅和蕾蒂西亞的畢業考也只剩一周......不,現在是六天吧。不管怎樣,我會盡快回來。”
“我相信你......并不是不信你......現在也依然相信你。只是我......”
阿德娜說到這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躲開了尤金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這是杞人憂天。
明明是毫無根據的憂慮,她也清楚得很。
但不知為何,只要看到他的臉,心底就莫名地不安。
想要他一直待在自己身邊。
想要永遠與他同行。
明明只是一場短暫的別離......可這份不安,卻連這短短的分別都無法容忍。
“你在擔心嗎?”
尤金問道。
阿德娜試圖否認,但話到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最終,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點頭,回應了他的問話。
“抱歉......一想到你要離開,就......”
即使是與薩泊娜一戰時,她都沒有如此不安。
那是因為尤金在她身邊。
有他守護,她便無所畏懼。
正是因為有了愛,她才能變得堅強;也正是因為這份愛,她變得如此脆弱。愛,這種情感,是如此狡猾而冷酷,它操縱著幸福與悲傷,頃刻之間便將人的心靈緊緊束縛。
“我一定會回來,一定。”
尤金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了阿德娜纖細的腰肢。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
阿德娜卻并未抗拒。
相反,她也伸出雙臂,將尤金抱入懷中。
“本來還想留點什么作為擔保讓你安心,但可惜我什么都沒有。”
“不,你有。”
聽到尤金的話,阿德娜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雙眼閃耀著光芒。
她踮起腳尖,
同時抬起頭,輕輕吻上尤金的唇。
不長也不短,
不淺也不深,
這是為短暫離別而感傷的吻,
也是承諾重逢的誓言。
“唔......”
隨著兩人的繼續,兩人漸入佳境。
就在這時,
去取精靈游俠準備的物資的海倫回來了。
“我回來了,該出發了。”
正因能與哥哥單獨踏上旅途而滿心歡喜的女騎士,卻在打開門的那一瞬,看見了正在深情接吻的兩人。
啪!
海倫踏入屋內的同時,原本用雙臂緊緊抱著的背包砰然落地。
背包內的干糧傾灑出去,滾落一地。裝著風干肉塊和果干的布袋、以及盛滿飲水的水壺也叮鈴當啷地滾到了地板上。
“混蛋!混蛋!你這該死的混蛋!!”
藍發的女騎士怒吼道。
那聲音如獅吼般震撼,響徹整座阿基坦山脈。
面對海倫瞪大眼睛、怒吼連連的激烈反應,尤金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然后馬上回過頭,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平靜的輕撫過淚流滿面的阿德娜臉頰,對海倫說道:
“進門前要敲門啊。”
“我要宰了你這混蛋!真的宰了你!!”
就是這樣,即便被正面撞破了幽會現場,尤金也依然厚顏無恥的強裝鎮定,令海倫氣得雙手一揮,從亞空間中抽出了龍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