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望的要求其實不算高。
世家公子娶妻,不管是為了家族興盛,還是內宅安寧,都不愿意娶一個興風作浪的女子回來——只要提出這個要求的人,自己有足夠的資格和底氣。
娶妻娶賢,這個標準永遠都不會變。
很顯然,顧明望有這個資格。
“相較于女子的容貌和家世,臣更看重女子的品性。”顧明望望著前方山峰,語氣從容,“只是眼下,臣可能沒有娶妻的資格。”
蕭祁凰挑眉:“為何?”
尋常世家男子及冠之后,家中雙親就會為他籌備婚事,相看合適的妻室,有些志在仕途的男子也會選擇科考入仕之后再娶妻。
顧明望年齡到了,科考也入仕了,為何會說沒有資格?
顧明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向蕭祁凰:“長公主殿下對未來的夫君有什么要求嗎?”
蕭祁凰淡笑:“至少不能是個三心二意的。”
顧明望微默,語氣有些微妙:“應該沒人敢對長公主三心二意吧?”
她是長公主,皇帝的妹妹。
誰敢對她三心二意?
“誰說沒有?”蕭祁凰握著韁繩,慢悠悠從官道行到山路上,“約束一個人的感情靠的是堅定的內心,而不是身份的壓制,聽起來天真了一些,但不管是夫妻還是君臣,發自內心的忠誠才是真正的忠誠,受制于身份的忠誠只是暫時的,以后一旦有了巨大的利益誘惑,這點身份壓制帶來的忠誠瞬間土崩瓦解。”
就像怎么查都查不完的貪官,不管律法再怎么嚴苛,不管君王如何雷霆手腕,哪怕查到就是滿門抄斬,貪官還是層出不窮。
因為巨大的利益會讓人鋌而走險。
顧明望沉默下來,好一陣沒說話。
他可能覺得蕭祁凰的想法有點奇怪,或者說從未聽過一個掌權者,如此直白地把夫妻關系和君臣關系放在一起相提并論。
但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很有道理。
人性經不起利益的考驗。
利欲熏心。
當利益足夠大時,別說背叛一段感情,就是抄家滅族的事情也照做不誤。
一行人加快速度,趕到山腳下扎營。
五百人有條不紊地分開,熟練地搭起帳篷,祁淵吩咐一批人去拾柴火,另外一批人去山上獵一些小動物來,其他人留在這里保護長公主。
今晚天氣還算不錯,沒有大風,只是冬日里的晚間總是寒冷的,尤其白天迎面刮了一整天的冷風,寒氣穿透衣服,從頭到腳都是冰的。
直到一堆堆篝火燃起,才驅散了白日里奔波一天的寒氣和疲憊。
蕭祁凰席地而坐,明月把殿下和自己的帳篷都搭好之后,拿過一個水囊,靠近火堆溫了溫,才遞給蕭祁凰:“殿下先喝點水吧。”
夜幕如墨,濃得仿佛能把世間萬物都吞噬,一堆堆滋滋燃燒的火焰,卻如掙脫黑暗牢籠的精靈,帶給眾人光明和溫暖。
五百人分成二十個組,每組二十幾人圍在篝火旁,閃爍的火焰迎著眾人眉眼,熱氣撲面,讓人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蕭祁凰看了一眼正在烤火的顧明望:“此次去中州府辦差,顧公子可知是為了什么事?”
顧明望搖頭:“長公主臨時帶臣一同前往,臣尚未得知。”
“你不是在戶部當差?戶部最近沒人議論?”
“有些傳言,但真真假假不好判斷。”顧明望拿著一根樹枝掰斷,往火堆里加柴火,“贊同長公主行事的,大多閉口不言或者稱頌長公主雷厲風行,殺伐果斷,反對長公主的則認為長公主心狠手辣,鬧得朝中人心惶惶,并且長公主扣在明王和武安侯頭上的罪名到底是真是假,大臣們也無法判斷。”
“旁人無法判斷,你呢?”蕭祁凰聲音閑適,“顧公子及第之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朝科考就順利入了朝,腦子應該挺好使。”
顧明望笑了笑:“長公主若真想對付靜王,不需要扣其他的罪名,只一個謀反之罪,就足以讓東安王和靜王全軍覆沒。”
之所以大費周章查杏花閣,自然是因為確有其事。
畢竟靜王用這般手段控制朝中大臣,牽涉到的官員那么多,總有一些狗急跳墻之人,情急之下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若這件事是假的,被無辜牽扯進去的官員總要為自己伸冤。
而且中州到底有沒有杏花閣,杏花閣里到底有沒有那么多受害女子,人到了中州自然一切分明。
長公主若是胡亂編造一個理由,根本沒必要親自去中州。
蕭祁凰淡問:“中州布政使畏罪自殺,湛青梧把紀家人全部捉拿下獄,本宮想問問你,你覺得紀家人該如何處置?”
“自然是滿門抄斬。”顧明望語氣平靜,絲毫沒有猶豫,“如果紀榮的罪名都屬實,他的家人一個都不該放過。”
蕭祁凰淡道:“不覺得他們無辜?”
顧明望沉聲道:“那些杏花閣的少女比他們更無辜。她們沒有害任何人,卻被人當成棋子送到那種地方去,好好的人生就此都被毀,她們找誰伸冤去?紀家家眷享受了紀榮這個高官帶來的榮華富貴,就要承擔紀榮造下的罪孽,如果不施以嚴厲的懲罰,如何震懾其他官員?”
倘若一個人犯下罪大惡極之事,只懲治他一個人,而不必牽連其家眷,那么罪大惡極之人只會越來越多。
蕭祁凰淡淡一笑。
顧明望忽然說道:“長公主不問問臣,方才在路上,臣為何說自己沒有成親的資格?”
“這是你的私事,你若是愿意說,本宮就聽一聽。”蕭祁凰語氣淡淡,“若不愿意說,本宮也沒有窺探的癖好。”
顧明望沉默片刻:“皇上有意讓我做長公主的……駙馬。”
蕭祁凰表情一頓,緩緩轉頭看著他:“你說什么?”
“準確來說,是駙馬之一。”顧明望的表情看起來還算淡定,“也有可能是側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