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話說得太重，殿內安靜許久。

顧家三兄弟從未見過這樣的薛婉珍，目瞪口呆地看傻了眼，顧云卿也沒想到薛婉珍能說出這些話。

眼瞧著顧首義的臉色青了白，白了青地變了兩輪，嘴唇翕動，似乎是想要說點什么，可最終卻什么都沒說。

薛婉珍松開他的瞬間，顧首義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般，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素來冷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阿……”爹

顧云卿一句“阿爹”還沒叫出口，便被薛婉珍扯住袖口制止。

薛婉珍沖她搖了搖頭，又沖杵在旁邊的三個兒子使了個眼色。

兄妹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中都有了計較，跟在薛婉珍身后，悄然離開了大廳。

偌大的大廳轉眼間就只剩顧首義一個人形單影只地坐在那里，好歹也是個叱咤疆場、勇猛剛毅的將軍，此刻瞧著卻有些可憐。

回去后院的路上，顧景丞低聲道：“咱們是不是太過分了？我感覺老爹有點兒可憐。”

顧景澤心里也不好受，聞言覷了顧景丞一眼，揶揄道：“我覺得也是，不如你現在回去跪在父親面前，讓他抽你幾下出出氣。”

“你怎么不去！”顧景丞瞬間警覺，眼睛瞪得渾圓，“家里最壞的人就是你了！還有，你剛剛做什么踢我！”

這邊兄弟兩個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斗嘴，另一邊顧云卿卻在極力回避大哥顧景琛探究的視線。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大哥看她的眼神說不出的怪異。

“你們都下去，把院子牢牢看住了，誰都不許放進來。”

一行人剛踏進蘅蕪院，薛婉珍就面無表情地告誡底下的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們母子五人的時候，薛婉珍才嘆了口氣，引著幾人走進東廂房。

房間的陳設清新素雅，窗前的矮榻上還擺著一個白玉瓷瓶，里面插著一株紅梅，開得正艷。

薛婉珍什么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只見她挪開瓷瓶，下面藏著一個機關。

橫三豎三，一共九個格子，空出一格，可以挪動。

每個格子上都雕刻特殊的符號。

只有正確排列組合，才能夠觸發機關。

“……阿娘？”

顧云卿有些不明所以。

前世她回來時，侯府已經被抄家查封，她也曾回來過幾次，卻從未發現過阿娘房中的還有這樣一個機關。

只見薛婉珍挪動木格，緊接著對面的藏書架便自動挪向兩邊，漏出后面藏著的一條狹長的甬道。

“這里居然藏著一條密道！”

顧景丞一臉興奮地大叫道。

“嚷什么嚷！”

薛婉珍不輕不重地在顧景丞腦后扇了一巴掌，拿起一柄燭臺，點燃，帶著眾人走進了甬道。

“我早知道當今皇帝并非明主，且早就對侯府起了戒心，你們爹爹什么都好，只有一個缺點，就是愚忠。”

“你爹爹驍勇善戰，屢立奇功，在朝中聲望極高，古往今來那么多忠臣良將有幾個全身而退的，大多都死在了帝王的猜忌之中，阿娘不得不防。”

“我了解你們爹爹，哪怕皇帝真的要殺他，他也不會選擇謀逆。”

“所以在景琛出生后，我就秘密著手命人修建了這個密道，我理解你們爹爹的決定，也愿意追隨他，那是我的選擇，但你們不一樣……”

說到這里，薛婉珍話鋒一轉，轉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兒女柔柔笑道：“你們應該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人生，不應該被我們連累。”

顧云卿微微睜大雙目，愕然地看向薛婉珍。

甬道內的十分狹小昏暗，燭光晃動映著薛婉珍的臉，叫人瞧不分明她此刻的表情。

原來……阿爹阿娘也并非毫無防備。

只是他們都做出了各自的選擇，父親為了百姓甘愿赴死，母親理解父親的打算，決意跟隨。

似乎是察覺到了顧云卿的驚詫，薛婉珍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繼續道：“這條密道直通城郊的濟元寺，濟元寺里有我的舊部，到時候他們自然會護著你們離開。”

竟然是這樣……

沉默許久，顧云卿才輕聲問道：“阿娘，裴文暄知道這個密道的存在嗎？”

“裴文暄？”薛婉珍皺起眉頭，“今日之前，這個秘密就只有我跟你阿爹兩人知道，連你兄長阿姐我都未曾告知，他怎么可能知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薛婉珍一臉緊張地拉著顧云卿的手，問：“卿兒，你怎么會知道裴文暄？你見過他了？他跟你說什么了？”

顧云卿緩緩搖頭。

事情還沒弄清楚，顧云卿暫時不打算告訴薛婉珍有關裴文暄的事情，只道：“沒有，只是前些日子他曾來過東宮一趟，女兒沒見他。”

“卿兒，裴文暄絕非善類，以后你能避則避，切勿與他來往。”薛婉珍沉聲道。

顧云卿點頭：“女兒明白。”

上輩子糾纏半生，她自然知道裴文暄城府極深，絕非善類，只是那些事情，她并不打算告知家人。

薛婉珍這才松了口氣，淡道：“今日我同你阿爹說的那些話，不知能否讓他的態度發生改變，若是可以，那自是再好不過，如若不能，你們也要記得這條密道，關鍵的時候或許可以救你們一命。”

“記住，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等到他們從密道上來，午膳已經備好。

不久前，顧云卿問薛婉珍怎么不見云瑤阿姐，薛婉珍拍著她的手叫她放心，說是擔心“替嫁”的事情被發現，便命人將顧云瑤送去了郊區的莊子上暫居。

顧云卿還擔心阿姐會怪罪于她，薛婉珍也只是好笑，罵她早干嘛去了，末了才將顧云瑤留給她的親筆信交給她，叮囑她看完一定要仔細收好。

午膳準備得很豐盛，都是顧云卿愛吃的。

席間顧首義雖然黑著一張臉，可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女兒，沉聲道：“如今東宮危機四伏，你要當心。”

顧云卿心說可不是危機四伏嗎，蕭老鬼都住進東宮了，可面上卻不顯露分毫，夾了塊顧首義最愛的魚肉到他碟子里，乖巧地笑道：“阿爹放心，女兒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