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發如綿，白衣如霜。

河畔空空蕩蕩的一切，就好似來到三重天之后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一個夢罷了。

這里從始至終就沒有什么長生，一切都只是蘇墨的一個夢。

可是蘇墨自己身上的完整之感，似又在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長生將一切都給了蘇墨，包括自己的主身之位。

他知道，蘇墨的心里一直在乎這個......

雖然蘇墨在他面前一直不曾說，可他還是知道。

因為蘇墨就是他自己，他怎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只要是化身，蘇墨將永遠的活在長生的陰影之下，哪怕蘇墨早已是一個獨立之人。

唯有讓蘇墨成為一個真正完整的人，蘇墨才有能力去完成想做的事情。

那也是他想做的事情......

神女摟著蘇墨，久別重逢，卻見到了蘇墨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心中疼痛，沉默不語。

一旁的虛空獸望著神女懷中的蘇墨，嗚咽著湊到了蘇墨的身旁，用自己的頭頂了頂蘇墨的身軀。

它也不曾開口，只是靜靜的貼著蘇墨。

等著蘇墨從傷心之中走出來，看向它......

良久的沉默之中，神女終于蘇墨輕聲的開口道：“我回來了！”

她不在乎蘇墨的修為，也不在乎蘇墨成為什么樣的人。

她只希望，蘇墨不再如同以往一樣的苦。

她沉睡之后，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蘇墨就像是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卻張牙舞爪的面對著大人都害怕的事情。

蘇墨一路走來，所承受的似乎都不應該是他所承受的事情。

荒涼的長河吹來了彼岸的風，那風中帶著消磨的溟滅之力，仿佛長河之上的燭燈都已經熄滅了。

蘇墨靠在神女的懷中，眼看著那長河彼岸。

似乎，他已經知道長河彼岸是哪里......

迷失在長河彼岸的六位神族都到了九天十地，就連自己曾經也是迷失之后到了九天。

或許彼岸不一定就是九天，可是九天必然就在彼岸的某一個角落之中......

悠長的沉默之中，蘇墨終于回過了頭看向神女。

神女一身潔白的長裙，依舊是那飄然的模樣，精致的面容之上，仿若是上天捏造的一個完美無瑕之人。

她是這世間的神族，或許她自己早已忘了。

忘了，她便再也不是以往迷失之前的那人了......

她跟蘇墨一樣，都早已不是曾經之人，都是一個迷失在世間的游人。

所以她在見到了飄蕩在星海之中的蘇墨之后，就認定蘇墨是和她一樣的人......

遺忘過往之人，就如同一團懵懂而無知的意識。

她看著世間一切，皆是無法理解的模樣。她融入了世間，感受這世間的一切，而后有了自己的意識。

只是時間長了，她便又厭倦了一切，脫離世間去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

在無盡的星海之中，遇到了另一個與她一樣朦朧的意識。

隨即，她便又追隨著這道與她一樣卻沉睡的意識，想要喚醒他。只是他卻帶著自己的宿命，在迷失之中找到了那片浮葉。

她便在浮葉之上，等著他走出浮葉。

一切緣起，皆為兩個遺忘了一切的新生之人相遇......

相遇之后，她說：“他是與她一樣的存在，他們超脫于世間之上。”

她還說：“我不記得一切，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存在的，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誰。”

她說：“你是否又知道自己是誰？”

當年的蘇墨，無法理解。

如今卻早已明白了這一切的緣由......

她能找到自己，蘇墨并不感到意外，自己體內有一道她曾經留下的氣息，不論在哪，她都能找到自己。

只是，蘇墨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對她說出，她的來歷。

似乎，那段記憶，對她而言已不再重要......

神女只是神女，不再是迷失之前的那人。就如蘇墨，他也不再是長生......

他只是蘇墨，那個從異鄉而來的長生已不在了。

或許，他已經回家了......

而蘇墨，是這世間土生土長的人，他來自江南。

一個文弱書生！

長河之上的云霧依舊擾動著，在風中飄飄揚揚，不斷的擺出一個個模樣。

“神女姐姐......”蘇墨張了張嘴。

神女摟著蘇墨，感受著蘇墨的無助，輕柔的開口道：“我在，往后一直都在。”

蘇墨緩緩的低下了頭去，“我找到了自己來自何處，還找到你的由來。”

他還是決定，讓神女自己定奪，是否想要知道這一切。

神女身軀微微一顫，沉默了好久之后，才開口道：“不重要了。”

蘇墨望著神女，神色迷茫。

這不是她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嗎？為何答案卻不重要了？

神女輕撫著蘇墨的面頰，嘆了一口氣。

“這世間的所有人都在想要登仙，想要長生，可似乎就連這世間自己都不曾擁有長生。”

“難道他們真的在乎長生嗎？”

“他們皆知，自己永生追尋的東西，或許永遠也得不到。”

“可他們依舊為此而拼搏。”

“有時候，那個心中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并不能讓人開心。那只是一個所有人自欺的謊言罷了。”

“活著，若是沒有任何想要追尋的東西，豈不是太過絕望了？”

“想要追尋的真相，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需要有想要追尋的東西......”

她想要知道自己存在的原因，可是卻也并不想要知道那個真相......

這并非是矛盾，只是一個看似更加絕望的事實！

就如，蘇墨想要知道這世間的一切真相，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卻并未感到開心。

“得到一切，便是失去一切......”

神女望著蘇墨，“這便是世人求夢的宿命！”

人間的圣賢求之登仙，可等上仙域之后，登仙便失去了意義。

仙修想要永生，可擁有永生的鳳族，也不知永生的意義。

神女想要知道自己存在的原因，可若是真的知道，那個原因便也沒有了意義。

知道由來又能如何？

不過是一個夢醒之后，又卷入了另一個無意義的夢中罷了。

蘇墨望著神女，心中忽然醒悟......

或許，她從始至終就不曾想要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原因！

夢蝶求醒，莊周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