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之內,陰風呼嘯,將那幾盞昏黃的油燈吹得明滅不定,如同鬼火般跳躍,映照著一地死狀凄慘的尸體,和每一個幸存者臉上那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表情。
就在夜梟和鐵臂正準備將那幾個企圖闖入、身手不凡卻來意不明的蓑衣人就地格殺之時,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急切,從門口傳了進來。
“自己人!別動手!”
這聲音……如此熟悉!
借著昏黃的油燈光芒,蘇傾離和蕭煜定睛一看,都不由得失聲驚呼:
“巴圖老先生?!”
來人,竟然是本該早已帶著飛鳥寨幸存者,在風影的護送下遠赴臨安的巴圖老巫醫!
他依舊拄著那根古老的獸骨拐杖,身上披著厚厚的、沾滿了泥水和露珠的蓑衣,臉上那深刻的皺紋里寫滿了風霜和難以掩飾的疲憊。在他身后,還跟著四五名同樣身著蓑衣、眼神銳利如鷹、氣息沉凝如山的飛鳥寨勇士!
“老先生!您……您怎么會在這里?!”蘇傾離又驚又喜,連忙上前,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風影他們呢?飛鳥寨的族人呢?他們不是應該……
巴圖老巫醫看著眼前安然無恙的蘇傾離和蕭煜,渾濁的老眼中也充滿了劫后余生般的激動和一絲凝重。他對著兩人微微頷首,隨即目光落向了義莊內那些死狀凄慘的尸體,蒼老的臉上瞬間布滿了悲憫和滔天的憤怒。
“蘇神醫……王爺……”他的聲音沙啞而沉痛,如同被砂石磨過一般,“看來你們也發現了。這場該死的‘瘟疫’,并非天災,而是**啊!”
蕭煜的眉頭緊緊蹙起,警惕地掃視了一眼巴圖身后的幾名勇士,沉聲道:“老先生,風影他們呢?你們為何沒有前往臨安?又是如何找到這里的?”
巴圖長長地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老狐貍般的狡黠和智慧的光芒,他擺了擺手,解釋道:“王爺恕罪。老朽,并未違抗您的命令。只是……”
“在護送族人南下的途中,老朽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那些南疆妖人既然能找到我飛鳥寨,對‘血鳳花’也了如指掌,那他們在江南的布局,絕不可能僅僅是在官道渡口設下埋伏那么簡單!他們的目標,恐怕是整個江南!”
“所以,”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果決,“在將大部分族人托付給風影統領,并安排了可靠的向導,確認他們踏上前往臨安最安全的路線之后,老朽便私自帶了幾個寨子里最擅長追蹤和潛行的后生,悄悄地跟在了那些撤退的南疆妖人的屁股后面!”
“果然!”巴圖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充滿了刻骨的恨意,“我們發現,那些南疆妖人在撤離天女峰之后,并未走遠,而是化整為零,如同毒蛇般潛入了江南的各個水鄉古鎮!他們利用行商或游醫的身份作掩護,暗中在這些鎮子的水源、食物、甚至人口密集的集市之上,投放著某種無色無味的毒物!”
“他們這是……要將整個江南,都變成一片死地啊!”巴圖的聲音充滿了刻骨的恨意!
“我們一路追蹤,便來到了這烏鎮。”巴圖繼續道,“看到鎮上瘟疫爆發,慘狀與之前飛鳥寨的情況極其相似,便知他們定然已在此處下了毒手!我們本想暗中調查,尋找解救之法,卻沒想到從之前留下的暗哨口中得知,有一對極其可疑的‘主仆’進入了義莊。老朽擔心是南疆妖人另有圖謀,便立刻帶人前來,沒想到竟然在此處,遇到了蘇神醫和王爺你們!”
兩撥人馬,竟然因為共同的目標和敵人的陰謀,在這座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古鎮義莊之中,意外地重逢了!
這個發現,讓在場所有人的心中,都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老先生,您來得正好!”蘇傾離立刻將自己剛才的發現和對“七絕散”引子的猜測,都詳細地告訴了巴圖。她知道,巴圖作為飛鳥寨的大巫醫,對南疆的秘術和毒物,或許有著比自己更深刻的了解。
巴圖聽完,神色變得異常凝重!他走到一具剛剛斷氣的尸體旁,蹲下身,不顧尸體上散發出的惡臭和旁人的勸阻,仔仔細細地查看起其皮膚上的黑斑和眼底深處那細如蛛網的血絲。隨即,他又用手中那根古老的獸骨拐杖,小心翼翼地沾取了一點死者口中流出的黑色毒血,放在鼻尖,閉上眼睛,極其專注地嗅聞著……
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睛。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絲深深的恐懼!
“果然是它……”巴圖喃喃自語,渾濁的老眼中充滿了驚駭和一絲了然!
“老先生?您認識這種毒?”蘇傾離急切地追問道。
巴圖抬起頭,看著蘇傾離,緩緩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夢囈般的沙啞:
“老朽……并未親眼見過。但在我飛鳥寨世代相傳的、一本最古老的巫醫殘卷之中,曾有過關于一種極其歹毒、甚至被列為‘禁忌之術’的復合型蠱瘴的記載,其名……”
他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最終艱難地、一字一頓地吐出了幾個字:
“‘七情鎖魂,絕命斷腸’!”
“書中記載,”巴圖的聲音壓得更低,充滿了忌憚,“此瘴并非由單一毒物煉成,而是以七種至毒的斷腸草為基,再配合七種能引動人心底最深沉怨念和恐懼的‘絕情蠱’,二者相互融合,形成一種能同時摧毀**和神魂的‘毒基’!”
“但要真正煉成此瘴,還需要最關鍵的一味‘引子’!”巴圖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那是一種傳說中只生長在極陰極邪之地的‘魔花’!據說此花能吸收天地間的七情六欲,并將其轉化為一種能迷惑心神、放大負面情緒的奇異香氣!一旦將這‘魔花’的花粉與那‘毒基’融合,便能煉制出真正的‘七情鎖魂瘴’!”
“中毒者,”巴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初時并無異狀,只會覺得心浮氣躁,難以安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其體內的七情六欲會被此毒無限放大——喜悅會變成癲狂,悲傷會化為絕望,憤怒會變為嗜血……最終,心神徹底崩潰,被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幻覺所吞噬,七竅流血,在無盡的痛苦和幻覺中死去!其毒性之詭異,與蘇神醫你所說的‘七絕散’,何其相似!老朽斗膽猜測,這所謂的‘七絕散’,很可能就是這‘七情鎖魂瘴’的某種變種,或者說是其經過改良和提純之后,更隱秘、也更歹毒的版本!”
巴圖的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讓蘇傾離和蕭煜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也終于明白,蘇文宇和南疆大祭司為何要如此喪心病狂地在江南制造這場“瘟疫”!他們不僅僅是要制造混亂,更是要用這數萬無辜百姓的“七情六欲”和臨死前的“恐懼怨念”,來祭煉那種邪惡的“魔花”,從而煉制出更強大、更可怕的“七情鎖魂瘴”!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陰謀和殺戮了!這簡直是滅絕人性的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