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土路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規(guī)模不大的鎮(zhèn)子,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個驛站。幾排簡陋的房屋依著官道而建,燈火稀疏,只有一家看起來規(guī)模尚可的客棧還亮著燈籠,門前拴著幾匹疲憊的馬。
這里是官道上的一個小型驛站,供來往的官差和商旅歇腳落腳。雖然簡陋,但至少能提供熱水、食物和一張床鋪,對于風餐露宿了數(shù)日的隊伍來說,已經(jīng)是難得的舒適了。
風影顯然對這一帶很熟悉,或者說,他們早有安排。他打了個手勢,隊伍便徑直朝著那家亮著燈的“悅來客棧”而去。
客棧的掌柜是個精明的中年人,一看到風影亮出的一塊不起眼的腰牌,立刻變得畢恭畢敬,點頭哈腰地將一行人迎了進去,并且迅速清空了后院最好、最安靜的幾個房間。顯然,這并非普通的官差腰牌,其代表的權勢足以讓這驛站掌柜不敢有絲毫怠慢。
蘇傾離跟在隊伍后面,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一切。她注意到,即使進入了相對安全的驛站,護衛(wèi)們的警惕也絲毫沒有放松。他們迅速占據(jù)了后院的有利位置,仔細檢查了房間內外,甚至連送上來的茶水食物,都有專人先行驗看。這種深入骨髓的謹慎,讓她越發(fā)肯定這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也意味著他們面臨的危險從未遠離。
她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小房間里。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但比起山洞和獵人小屋,已經(jīng)是天壤之別。至少,有一張真正的床,還有一扇可以關上的窗戶。
很快,有小二送來了熱水和簡單的飯菜。蘇傾離仔細地清洗了自己,換上干凈的中衣,才開始吃飯。飯菜很簡單,就是白米飯配上兩樣家常小炒,但對她來說,已經(jīng)足夠滿足。
吃完飯,她并沒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窗邊,小心地推開一條縫隙,觀察著外面的動靜。
后院里燈火通明,護衛(wèi)們輪流值守,腳步聲輕微而規(guī)律。王爺和風影的房間都亮著燈,偶爾能聽到低低的說話聲。玄一也被安頓在王爺隔壁的房間,有專人照顧。
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
但蘇傾離的心中,卻始終縈繞著一絲不安。這種官道上的驛站,魚龍混雜,人來人往,正是傳遞消息和暗中下手的絕佳場所。那些刺客,會不會已經(jīng)盯上了這里?
就在她暗自思忖之際,隔壁王爺?shù)姆块g里,忽然傳來一陣壓抑的、劇烈的咳嗽聲,比白天似乎又加重了一些!
蘇傾離心中一緊!難道病情又有反復?
她立刻拿起剛剛整理好的藥箱和那套銀針,快步走了出去。
守在王爺門口的護衛(wèi)認識她,并沒有阻攔,只是神情也有些擔憂。
蘇傾離推門而入,只見王爺正坐在桌邊,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捂著胸口,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額頭上又滲出了冷汗。風影站在他身后,輕輕拍著他的背,神情凝重。
“王爺!” 蘇傾離快步上前,“您怎么了?”
王爺艱難地抬起頭,看到是她,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擺了擺手,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無妨……老毛病了……咳咳……許是……換了地方,有些……不適……”
蘇傾離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地搭上了他的脈搏。
脈象弦細而數(shù),帶著明顯的促象(急促而不規(guī)則)!這是心氣不足、心血瘀阻的表現(xiàn)!而且,他指尖冰涼,嘴唇發(fā)紺,這絕不僅僅是“不適”那么簡單!
“王爺,您除了咳嗽氣短,是否還感覺心悸、胸悶,甚至……心前區(qū)有刺痛感?” 蘇傾離沉聲問道。
王爺聞言,身體微微一僵,看向蘇傾離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她……她怎么會知道?!心悸胸悶是常有的事,但心前區(qū)刺痛這個癥狀,連太醫(yī)院的首席太醫(yī)都只是隱約提及,并未完全確診,她竟然能一語道破?!
風影也是臉色大變!王爺有心疾的事情,乃是最高機密!除了寥寥數(shù)人,外人根本無從知曉!這個林晚,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蘇傾離看著他們的反應,心中已然了然。看來,這位王爺不僅有肺疾和氣陰兩虛的底子,更嚴重的是……還患有某種心臟方面的疾病!這才是他病情的根源所在,也是最致命的隱患!
難怪他之前總是咳嗽氣短,臉色蒼白,畏寒肢冷!這些固然有肺疾的因素,但恐怕更多是心功能不全導致的供血不足、氣血瘀滯!而昨夜的病發(fā),看似是風寒引動肺疾,實則很可能是心疾急性發(fā)作,導致心肺功能雙雙衰竭的危象!
她之前只關注了肺部的癥狀,險些被誤導!幸好剛才及時診脈,發(fā)現(xiàn)了異常!
“王爺,您的情況比想象中更復雜。” 蘇傾離壓下心中的震驚,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您不僅有肺疾,恐怕……心脈亦有瘀阻。方才一路顛簸勞頓,加上環(huán)境變化,引動了心疾。若不及時處理,后果不堪設想!”
“你……” 風影剛想呵斥她休得胡言,卻被王爺抬手阻止了。
王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是默認了蘇傾離的判斷。他看著蘇傾離,眼神復雜無比,有震驚,有審視,也有一絲……近乎絕望的希冀?“林姑娘……可能……有法子?”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心疾,遍請名醫(yī),用盡珍貴藥材,也只能勉強維持,從未有人敢說能“處理”。這個神秘的女子,難道真的有辦法?
蘇傾離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臟疾病,即使在前世擁有先進的醫(yī)療設備和藥物,也是極其棘手的難題。更何況現(xiàn)在是在缺醫(yī)少藥、條件簡陋的古代!
她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看著王爺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希冀,看著風影緊張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縮。
“民女……可以一試。” 蘇傾離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但需要王爺和風統(tǒng)領的絕對信任。針灸加上湯藥,或許能暫時緩解瘀阻,改善心脈供血。但能否根治,民女不敢保證。”
她再次強調了風險,沒有給出任何不切實際的承諾。
王爺與風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
“一切……但憑林姑娘施為!” 王爺艱難地說道,眼中流露出一絲托付生死的信任。
蘇傾離點了點頭,立刻取出那套嶄新的銀針。這一次,她要施展的,將是比之前更加精妙、也更加兇險的針法!她不僅要緩解肺部的癥狀,更要直接針對心臟,疏通心脈!
她取了內關、神門、心俞、厥陰俞等治療心悸、胸悶、心痛的特效穴位,指尖捻動銀針,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地刺入。每一針的角度、深度、捻轉的幅度,都經(jīng)過了精密的計算。
銀針刺入,王爺?shù)纳眢w微微顫抖,但這一次,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緊緊地閉著眼睛,任由這個陌生的女子在他身上施為。
風影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手心全是汗水。
隨著一根根銀針落下,王爺急促的呼吸似乎真的又平緩了一些,臉上痛苦的表情也舒緩了少許。
蘇傾離不敢有絲毫大意,留針的同時,開始口述新的藥方,這一次,加入了丹參、川芎、紅花等活血化瘀、通絡止痛的藥物。
就在她全神貫注于施針和開方之時,她沒有注意到,驛站后院的某個陰暗角落里,一雙陰冷的眼睛,正透過窗戶的縫隙,死死地盯著王爺房間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毒蛇般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