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寨的黎明,不再有清脆的鳥鳴和族人們歡快的歌聲,只有殘垣斷壁在晨曦的微光中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的慘烈,以及幸存者們壓抑的哭泣和低低的哀嚎。
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那股尚未完全散盡的、令人作嘔的毒瘴氣息。橫七豎八的尸體,無論是飛鳥寨的勇士,還是那些兇殘的南疆妖人和錦衣衛,都以一種極其扭曲和痛苦的姿態,永遠地凝固在了這片被鮮血浸染的土地之上。
蘇傾離幾乎是一夜未眠。在簡單地處理了蕭煜和風影的傷勢,并確認他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后,她便立刻投入到了對那些受傷的飛鳥寨族人和影衛的救治之中。
傷員太多了!有被刀劍砍傷的,有被毒箭射中的,有被蠱蟲咬傷的,更有不少人吸入了那歹毒的“百花腐骨瘴”和后續南疆頭領釋放的無形毒瘴,雖然僥幸未死,但也出現了各種嚴重的中毒癥狀——高燒不退、渾身抽搐、皮膚潰爛、神志不清……
秦家的藥材雖然珍貴,但也經不起如此大規模的消耗。蘇傾離只能將最珍貴的藥物用在刀刃上,優先救治那些還有一線生機的重傷員和婦孺。同時,她也發動那些尚能行動的飛鳥寨婦女和老人,在巴圖老巫醫的指引下,去附近的山林中采集各種具有清熱解毒、止血生肌功效的本地草藥,作為輔助治療。
破敗的石屋和臨時搭建的草棚,都變成了簡陋的傷兵營。蘇傾離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各個傷員之間穿梭忙碌。
她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臉色因為極度的疲憊而顯得異常蒼白,但那雙清澈的眼眸卻始終充滿了專注和堅定。她用那雙纖細靈巧的手,為傷員們清洗猙獰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刮除腐肉,將搗爛的草藥和珍貴的藥膏仔細地敷在創面之上,再用干凈的麻布條細致地包扎。
她手中的銀針,更是化作了起死回生的神奇工具。面對那些因為中毒而呼吸困難、心悸不已的傷員,她認穴精準,落針如飛,幾針下去,便能讓他們暫時穩住呼吸,緩解痛苦。對于那些因為失血過多而瀕臨休克的傷員,她則會用金針刺激他們的人中、涌泉等急救大穴,強行激發他們體內殘存的生機。
她的許多治療方法,在巴圖和那些飛鳥寨族人看來,依舊是那么的“古怪”和“離經叛道”。比如,她會堅持用煮沸過的烈酒,或者她自己用草藥提煉的消毒藥水反復沖洗那些化膿潰爛的傷口,即使病人痛得死去活來,也毫不手軟。她在找不到合適工具的情況下,用燒紅的細鐵絲,快速地烙燙那些不斷滲血的小血管,以達到止血的目的。她甚至還會用一種極其細小的、中空的竹管,插入一些胸腔受傷、呼吸困難的傷員的肋間,引流出里面的積液和空氣!
這些在當時看來近乎“殘忍”的“外科”手段,卻往往能起到立竿見影的奇效!那些原本被認為必死無疑的重傷員,在她的救治下,竟然一個個地從死亡線上被拉了回來!
漸漸地,飛鳥寨的族人們看蘇傾離的眼神,已經不再僅僅是感激和敬佩了,而是充滿了發自內心的、近乎神明般的崇拜和信賴!在他們心中,這位來自中原的“蘇神醫”,就是山神派來拯救他們飛鳥寨的使者!
而蕭煜,在身體稍稍恢復了一些力氣之后,也強撐著重傷的身體,開始協助蘇傾離,安撫那些失去親人的族人,指揮幸存的影衛和飛鳥寨勇士掩埋犧牲者的遺體,并從他們攜帶的有限物資中,拿出一些食物和布匹,分發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婦孺老弱。
他雖然不善言辭,但他那份發自內心的悲憫和擔當,以及他與蘇傾離一同并肩作戰、救死扶傷的身影,卻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個飛鳥寨幸存者的心中。他們知道,這位身份尊貴的“王爺”,并非如傳說中那般冷酷無情,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值得他們尊敬和追隨的真正英雄!
在共同經歷了這場血與火的洗禮之后,蘇傾離、蕭煜以及他們手下的影衛,與這些淳樸而堅韌的飛鳥寨族人之間,悄然建立起了一種超越了身份和隔閡的、患難與共的深厚情誼。
三日之后,終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大部分傷員的病情都已穩定下來,雖然寨中依舊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悲傷和蕭索,但也重新燃起了一絲對未來的希望。
這日傍晚,蘇傾離、蕭煜、巴圖、風影,以及幾位在戰斗中表現英勇、幸存下來的飛鳥寨勇士頭領,再次聚集在了那間簡陋的議事石屋之中。
“蘇神醫,王爺,”巴圖老巫醫代表所有飛鳥寨族人,對著蘇傾離和蕭煜深深一揖,聲音哽咽,“此番若非二位仗義出手,我飛鳥寨恐怕早已血流成河,雞犬不留!這份大恩大德,我飛鳥寨上下,永世不忘!”
“老先生言重了。”蘇傾離連忙扶起他,“救死扶傷,本就是醫者本分。更何況……我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蕭煜也點了點頭,沉聲道:“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安排好幸存的族人,并為將來做打算。”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那個逃走的南疆頭領,絕不會善罷甘休!蘇文宇的追兵,也隨時可能再次卷土重來!飛鳥寨已經不再安全了。”
風影也接口道:“王爺說的是。屬下這幾日派人查探,發現山寨外圍,依舊有不明身份之人在暗中窺探。他們雖然不敢輕易靠近,但顯然并未放棄。”
巴圖的臉上也露出了深深的憂慮:“是啊……老朽也擔心此事。我飛鳥寨經此一役,元氣大傷,青壯年幾乎損失殆盡,剩下的大多是些老弱婦孺。若敵人再次來犯,我們根本無力抵抗啊。”
“所以,”蕭煜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必須立刻轉移!”
“轉移?可我們能轉移到哪里去呢?”一個飛鳥寨的勇士頭領茫然地問道。他們世代居住于此,早已將這片山林視為唯一的家園。
“臨安,秦府。”蕭煜緩緩吐出這四個字,“秦家是我的岳家,也是蘇小姐的外祖家。那里暫時是安全的。”
他已經決定,要將飛鳥寨這些無辜的幸存者,暫時安置在秦家的庇護之下!這既是出于道義,也是為了保存這些可能掌握著“血鳳花”秘密的最后血脈!
“只是……”風影皺眉道,“從這里到臨安,路途遙遠,山道崎嶇,又有蘇文宇的爪牙沿途搜捕帶著這么多老弱婦孺,想要安全抵達,恐怕……”
“所以,”蕭煜的目光轉向風影,眼中充滿了信任和托付,“此事就需要你親自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