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書房。

與養心殿偏殿的肅殺緊張不同，這里依舊維持著表面上的奢華與平靜。精致的瑞獸香爐吐著裊裊青煙，名貴的紫檀木書案上堆著幾摞奏折，穿著明黃常服的太子蕭恒正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著，眉宇間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和…隱隱的不耐。

一旁侍立著的，正是他的心腹，大內總管魏忠賢。只是，此刻這位平日里總是精神矍鑠、眼神陰鷙的老太監，臉色卻顯得異常蒼白，眼窩深陷，眼底帶著濃濃的青黑，仿佛數日未曾好眠。他站在那里，身形似乎都比往日佝僂了幾分，手指在寬大的袖袍下微微顫抖著，竭力控制著一陣陣從骨髓里透出來的陰寒和時不時襲來的心悸感。

“魏伴伴，” 蕭恒放下手中的奏折，瞥了一眼魏忠賢，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調侃，“瞧你這臉色，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昨兒夜里又沒睡好？莫不是被外面那些風言風語嚇著了？”

魏忠賢連忙低下頭，恭敬地回道：“謝太子殿下關心。老奴……老奴只是近日偶感風寒，加上宮中事務繁雜，有些……操勞過度罷了。不礙事的。” 他暗暗咬牙，將那股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咳嗽強行壓了下去。

自從那個蘇離入宮后，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先是夜里噩夢纏身，難以安睡，接著便是心浮氣躁，難以自控，現在更是連身體都開始出現各種莫名的不適，四肢冰冷，腰膝酸軟，仿佛被什么陰寒的東西纏上了一般。太醫來看過幾次，也只說是腎陽虧虛，開了些溫補的藥，吃下去卻如同石沉大海，甚至… 感覺更糟了！

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這事透著古怪。尤其是… 那個蘇離！一個看似瘋瘋癲癲的女子，卻總能化險為夷，甚至… 讓所有試圖對付她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倒霉？

“風寒？操勞？” 蕭恒嗤笑一聲，站起身，走到魏忠賢面前，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我看你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吧？一點小事就讓你這般模樣。那蘇離不過一個失心瘋的丫頭片子，還能翻了天不成？”

他對目前的“成果”頗為滿意。長樂宮那把火燒得干凈利落，慧貴人母子俱亡，雖然沒能直接嫁禍給蕭煜，但成功將蘇離那個賤人逼到了絕境，如今更是瘋瘋癲癲，不足為慮。楚王那個蠢貨又正好可以頂下所有的罪名。父皇那邊雖然震怒，但只要蘇離這個“神醫”垮了，父皇的身體又能撐多久？到時候…

“殿下說的是。那蘇離… 已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魏忠賢連忙附和道，將心中的疑慮和不安強行壓下。他知道太子最忌諱旁人質疑他的判斷。

“哼，算她識相。” 蕭恒踱了兩步，又問道，“昨夜派去的人，可有消息傳回？”

提到昨夜的行動，魏忠賢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他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回殿下… 失… 失手了。”

“什么？！” 蕭恒猛地轉過身，眼中厲色一閃，“廢物！連個瘋女人都解決不了！還留下了那該死的令牌！”

魏忠賢心中一顫，連忙跪下：“殿下息怒！是… 是那蘇離身邊防護太過嚴密！不僅有肅王府的影衛，竟然… 竟然還有秦家派來的暗衛！我們的人… 全軍覆沒！那令牌… 也是屬下失察，沒想到會被他們搜去……” 他不敢說出蘇離可能并非真瘋，反而還出手反擊的事情，只能將失敗歸咎于守衛森嚴。

至于那枚刻意留下的“太子衛率令牌”，原本是想栽贓給禁軍內部某些與肅王不和的將領，或者干脆攪渾水，讓皇帝和蕭煜疑神疑鬼。卻沒想到，蕭煜竟然如此果斷，直接將矛頭… 對準了他魏忠賢！這讓他心中更加不安。

“秦家暗衛？” 蕭恒眉頭緊鎖，“江南秦家？他們竟然也摻和進來了？哼！好一個蘇傾離！倒是有些門道！” 他對蘇傾離的真實身份顯然也知道一些。

“殿下，秦家雖然沒落，但畢竟是百年世家，底蘊尚存。而且… 據說與軍中某些舊部還有些香火情分…” 魏忠賢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怕什么！” 蕭恒卻不以為意，“如今本宮即將大權在握，區區一個秦家，還能翻了天不成！”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既然那些廢物失手了，那便… 再想別的法子！必須盡快除了那個蘇離！留著她，終究是個禍害！還有… 那個禁軍統領張威，也必須讓他… 永遠閉嘴！”

“是……” 魏忠賢低聲應道，心中卻暗暗叫苦。蘇離那邊如同刺猬一般，防護嚴密，手段詭異；張威府邸更是被肅王的人看得如同鐵桶一般… 再動手，談何容易？

而且… 他自己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股劇烈的、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攪碎的絞痛猛地襲來！同時伴隨著一陣強烈的惡心和暈眩感！

“呃……” 魏忠賢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如同死人般灰敗！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

“你怎么了？” 蕭恒被他嚇了一跳，皺眉喝道。

“沒… 沒事… 殿下……” 魏忠賢死死咬著牙，強撐著說道，“老奴… 老奴只是… 有些著涼… 許是… 喝了點冷風…” 他體內的“陰凝香”和“合歡花”殘留藥力，此刻似乎與他剛剛服下的溫補藥物產生了極其劇烈的沖突！那種冰火兩重天、臟腑翻騰的痛苦，簡直讓他生不如死！

“沒用的東西！” 蕭恒嫌惡地看了他一眼，“病成這樣，還怎么為本宮分憂！趕緊滾下去歇著！別在這里礙眼！”

“謝… 謝殿下恩典……” 魏忠賢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退出了書房。

蕭恒看著他狼狽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和厭煩。一個閹人，果然是上不了臺面。不過… 倒也忠心。

他重新坐回書案后，拿起一份關于楚王“罪證”的卷宗，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一切，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個他視為“沒用的東西”的魏忠賢，身體和精神正在被一種看不見的毒素悄然侵蝕、摧垮。而那個他以為“瘋瘋癲癲”的蘇離，正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布下了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