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噶村解放前是個原始部落大寨,屋舍幾乎盤踞在這片向陽的山頭,新一代的人為了方便都搬出去后,房屋垮的垮塌的塌。
荒廢的石頭小道從老羅家門口彎彎繞繞拐過,直入后山荒地。
沿枝葉翠綠的荒山梁子盤折過去,對面山頭參差錯落攏堆著許多的墳塋。
高高矮矮一眼能看見的就不下百,幽青色的重樓狀墓碑活像地獄大開的門,伴著旁邊列列排排的墳堆,天還沒黑呢就鬼氣森森。
“蒔柳小姐,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攀峭越險雖狼狽但從容的蒔柳腳下一收,張卻立馬問了。
蒔柳目光將眼前的墓群大略一掃,張卻突然恍悟似地驚呼:
“你你你,我……我們不是來盜墓呢吧?!”
“這這這……,這事可干不得,缺德不說,萬一被人看見報了警,那可是個大麻煩。”
蒔柳始終那副能不說話不說話的高冷姿態(tài)。
望著天邊火燒的紅霞出神。
張卻:“你要什么寶貝,回去我給你買行不行?可不興掘人祖墳??!”
“而且,人家盜墓的都是半夜悄悄摸出來,你大早上的就叫我到山里踩點,現(xiàn)在天還沒黑又一起跑這里來鬼鬼祟祟,是不是太顯眼了?”
“剛才我們出來的時候,繡花的好像看見了。他那個人陰悄悄的,怕是咬人不出聲的毒蛇,不管你要做什么,還是慎重——”
“閉嘴。”蒔柳終于受不了他,“叫你準(zhǔn)備的東西呢,拿出來。”
“哦?!睆垍s把肩上背包取下,從里取出兩副儺面,一團(tuán)問季逾要的紅色蠶絲線。
連著手里拿著的那截冬青樹枝一并展示蒔柳面前。
蒔柳拿走“唐氏太婆”和那截冬青樹枝,說:
“把你身上帶的什么手機(jī)、耳機(jī)、手表……,除了衣服褲子,累贅的東西一律別帶,找個地方收好。”
“面具戴上?!鄙P柳說著,自己覆上了面具。
張卻像個提線木偶,未解其言前很自如地把動作都做了。
手機(jī)收起之前,他依依不舍先看一眼:
界面隨著當(dāng)?shù)貢r間的變化呈現(xiàn)出相應(yīng)的光景。
現(xiàn)在是黃昏,手機(jī)里的圖和天邊的風(fēng)景差不多色調(diào)。
時間:
5月8日,星期四,20點20分。
“記住,面具戴上之后不論看見什么,遇上什么人,聽見什么話,一定別摘下來,否則,別怪我不帶你回來?!?/p>
“等等等等,你說的話什么意思?什么回來不回來的?!”張卻驚惑,“我們要去哪兒???”
“下地府。”
“……%&&*#??”
“生命枝,抓住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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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赤霞似火烈,綿亙?nèi)荷綈糊堯v。
騰龍血口金烏咽,三光成映兩界通。
“閉眼?!?/p>
“不是,等等等等……,蒔柳……,啊——”機(jī)械狀隨前方帶動的力邁了三步。
呼呼呼……
冷冽的風(fēng)從四面八方劈頭蓋臉掠襲,高山夏日傍晚溫和的舒爽像是被什么強(qiáng)大力量凝住,吸收,驟然身邊的空氣變的冰寒刺骨。
四肢百骸仿佛被抽離,身體出現(xiàn)了一眨眼的劇痛。
許久,張卻緩過氣:“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晃了晃手握著的木枝……
另一端沒人?。?!
木枝并不長,才半米多,差不多是人前腳后腳的距離。
“蒔柳,蒔柳,”張卻手往前方摸探,“你還在嗎?”
“……”
冰冷空寂。
四下無息。
喊話的聲氣才脫口,就被周遭闃然吞噬,連絲回音也沒有。
想睜開眼,又想到蒔柳說的“閉眼”。
她不說無用的話,出口一詞一句都至關(guān)重要。
沒經(jīng)過她同意,可不敢亂來。
但現(xiàn)在情況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她人哪兒去了都不知道,怎么弄?
就這干站著?
站著?
張卻恍然開悟似地心中一動,他確實是站著,剛才蒔柳說了閉眼,只拽著樹枝拉他往前邁了兩三步,沒有走遠(yuǎn)。
所以,他現(xiàn)在其實還在原地!
身上感覺冷是因為山里起風(fēng)了!
對,一定是這樣的。
心里感覺毛毛的是因為眼睛閉著看不見,看不見就會產(chǎn)生未知心態(tài),未知使人恐懼。
壞女人,看著不聲不響怪高冷一個人,竟然用這么低級的把戲捉弄他!
可惡!
“喂,玄冥蒔柳,你也太沒意思了吧,耍我好玩嗎?”
“我給你當(dāng)牛做馬。奉你比奉祖宗還虔誠,你帶我到這荒山野地來就用這么低端的方式嚇我?”
“我知道你很厲害,比我厲害,但你也不能欺凌弱小??!”
“神不是應(yīng)該布愛蒼生嘛!你再不說話我就睜開眼睛了哦!”
“我真的睜開眼睛不陪你玩啦?!?/p>
話說一籮筐,心里還是懼。
萬一真的不在原地呢?
萬一沒聽她話惹她發(fā)飆呢?
無奈又憋了一會兒。
感覺好長時間過去,張卻終于忍不住了。
不安的神經(jīng)驅(qū)使,他于是緩緩掀起眼皮。
然后,他就透過扭曲的面具眼洞,看見了此生從未見過的景象:
那是……,怎么形容呢,目測是飄浮在空中的巨大無比的一座山,森黑中透出幽綠,嶙峋間似有千萬只野獸在掙扎慘嘯,張牙舞爪的。
奇峻巍然,恢宏得占據(jù)全部視線,全然看不見其他。
上不見蒼天,下不見土地。
磅礴氣勢就那樣不講道理地迎面傾壓下來。
比網(wǎng)友們發(fā)的帕米爾之眼視頻更具壓迫感得多。
令人窒息。
它近得能似乎伸手就摸到,卻又感覺遠(yuǎn)在天邊,因為它是那樣縹緲,好不真實。
然而隱隱好像又能清楚的知道它哪處是哪處,是實實在在的有質(zhì)物。
是夢嗎?
張卻問自己。
他實際意識格外清醒,不用掐大腿肉也知道。
然后還是挪開罩在臉上的歪眼面具,揉了揉眼睛。
然后,前方景象忽然有了一點變化。
他看見似近而遙遠(yuǎn),大概有百米那么遠(yuǎn)的,巨大山巒的下方,應(yīng)該屬于山基往上一些的位置,一抹倩影微動。
身姿窈窕。
氣質(zhì)熟悉。
蒔柳?。。?/p>
“蒔柳小……啊——啊——啊——”
張卻呼喊著提腳正要小跑過去,陡然發(fā)現(xiàn)邁出的腳下竟然沒踏實處。
一低頭,腳下赫然是比墨還要黑的黑沉沉的言語無法形容的形態(tài)。
來不及反應(yīng),他旋即身體猛然一墜,猶如托舉在高空中的一塊大石突然被放開,急速下落。
尖聲嘶嚎了兩嗓子,眼前驀然就是一黑,腦子跟著就漿糊住了。
一絲意識彌留前,他突然覺得腰上一緊,憑空好像竄來一道力絞住了他。
然后就沒然后了。
再出現(xiàn)知覺,是臉上蔓延開來的還挺明顯的痛感,有人在拍打他的臉。
“你他丫的誰,敢打老子的臉,老子可是靠臉吃飯的!”
恍恍惚惚張卻倏然睜開眼,一把抓住拍臉的手。
骨感勻長,膚質(zhì)溫膩。
眼前光亮幽幽淡淡,散漫陰森的氣息。
身周空氣依然冷冽。
張卻攥著抓到的那只手,循直覺去看。
他已經(jīng)預(yù)知到了對面人是誰。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