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依霜到皇宮時,宮宴已開席多時。
半途皇上與皇后突然離席,留下百官自行宴飲。
蕭京垣正在與鄰桌許安易舉杯交談,此人乃是許蘇蘇的嫡兄長、永安侯府世子。
忽見林依霜施施然步入殿內(nèi)。
她環(huán)視一圈,與蕭京垣對上視線,卻在他要起身時,徑直收回目光,朝女席走去。
這般無視令蕭京垣面色一沉:前日林依霜對他不敬,如今又在宮宴上目中無人,讓他難以下臺!
周圍同僚若有似無的目光,好似都在暗笑他管教妻室無方。
許安易為蕭京垣斟酒,語氣憂慮:“京垣兄,你這般縱容妻兒,日后林緒和再得功績,怕是要騎到你頭上了。”
蕭京垣仰頭飲盡杯中酒,這兩日林依霜的種種“不敬”畫面在腦海中閃過,只覺一股血氣直沖頭頂。
他望向立在席間的林依霜,只覺她的存在格外礙眼,連對面女席貴女們的竊語,都像是在嘲諷他。
終于,理智被怒火吞噬。他上前扯住林依霜的手腕:“出來!”
林依霜冷靜抽手,腕間紅痕清晰可見:“將軍,陛下和皇后隨時可能歸來,還是留在席間等候為好。”
不提皇室還好,一提此事蕭京垣更覺顏面掃地,冷笑出聲:“你今早便離府,為何遲遲才到?究竟去了何處?”
林依霜沉默不語——在宮宴上爭執(zhí)有失體統(tǒng),她豈會做此等蠢事。
蕭京垣卻不肯罷休,猛地攥緊她的手腕:“本將與你說話,你聾了不成?”
林依霜再次抽手,語調(diào)平靜:“將軍有話不妨直說。”
“你明知今日宮宴,為何遲來?”蕭京垣咬牙切齒強調(diào),話落還想伸手拽她。
見他如此惱怒,聲音又大,引來不少人側(cè)目。
林依霜側(cè)身避開,廣袖拖曳于地,眉眼清冷提醒:“宮宴之上不可喧嘩,還請將軍三思。”
這句話讓蕭京垣稍作清醒,卻仍不肯服軟:“好,如你所愿,跟我來!”
蕭京垣再次用力拽她,又一次被她輕巧躲開。
他手中一空,眼底怒火更勝,正要強制性把她拉出去時……
殿外傳來太監(jiān)通報:“陛下、皇后娘娘回宮——”
皇上神情肅殺,皇后面色如常,身后跟著安平公主與瑞王。
眾人落座后,瑞王懶洋洋坐在自己席位上,倚著朱漆柱,舉杯先行開口:“昭毅將軍可知大祁狼衛(wèi)?”
蕭京垣沒料到瑞王會這般詢問自己,心中一喜,這是在皇親面前展露才學的良機,忙起身恭謹行禮:“回殿下,狼衛(wèi)乃大祁精銳,分刺探、刺殺兩部,行蹤隱秘,皆為萬中無一的高手。”
瑞王頷首:“不錯。今日公主險些遭狼衛(wèi)暗算,幸得一位奇女子相救。此女驍勇善戰(zhàn),當真是女中豪杰。”
蕭京垣聞言,眼中泛起好奇:“能得殿下贊譽,下官倒想結(jié)識這般人物。”
他壓根未將此人與林依霜聯(lián)系——在他心中,妻子不過是依附于他的柔弱閨秀,怎可能有此等本事?
安平公主笑意吟吟接口道:“蕭將軍可知,本宮對此女甚是感激。這樣的奇女子,天下可不多見呢。”
她也是大膽,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情緒還能恢復如此之快。
蕭京垣心里其實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被自己的野心與妄想壓了下來。
他只當兩位皇親是想要委以重任,調(diào)查狼衛(wèi)一案,忙不迭附和:“確實世間罕有。”
瑞王飲盡杯中酒,折扇輕敲掌心:“這般聽來,昭毅將軍對此女子也頗為賞識,不知與府上夫人相比如何?”
瑞王身后的侍衛(wèi)莫玉看著自家王爺對蕭京垣下套——他們家的主子,越發(fā)壞了。
明知蕭京垣與其妻不合,還要逼著蕭京垣當眾夸耀,等到蕭將軍得知那女中豪杰便是自己厭惡的妻子,那表情該有多精彩!
蕭京垣笑容微斂,語氣敷衍:“拙荊不過是內(nèi)宅女子,怎能與此女相提并論?”
莫玉的眼神很是惋惜地看著蕭京垣。
瑞王挑眉,轉(zhuǎn)向安平公主:“安平,你說那女子容貌如何?”
安平公主坐直身子,掩唇笑道:“雖非傾國傾城,卻也楚楚動人。”
她如此配合,當眾下自己表兄的面子,也是想給救命恩人出氣。
皇后乃是國公府出身,蕭京垣原是國公府次嫡子,后來出事后搬出國公府。
皇后靜靜看著這一幕,也有心縱容女兒鬧騰,算是補償她。
瑞王搖開鎏金折扇,眼底閃過促狹:“蕭將軍府中妻妾不和,不如本王做媒,將此女納為妾室如何?興許家中有這等深明大義的女子入府,也能緩和府中氣氛。”
蕭京垣心中微動,暗暗盤算起若將此女納入府中能帶來的利益。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剛納了美妾,此時再開口恐遭非議,便婉拒道:“若能結(jié)為知己,亦為美事。”
聽這話,蕭京垣還有幾分心動。
“甚好!”安平公主拍手示意,“本宮要當眾嘉獎這位恩人,還請速速上前!稍后蕭將軍可別忘了與其交好。”
蕭京垣作揖笑道:“自然。”
眾人紛紛望向殿門,卻久久未見有人踏進來……
就在他人疑惑間,大殿中間有人跪了下來。
蕭京垣第一時間察覺,視線回歸,落在大殿上的女子身上……
驟然間,他瞳孔微縮,原本帶些許喜意的面容一點點變得震驚與否定——那道身影,竟與他方才嫌棄的妻子重疊!
只聽她聲如碎玉,字字清晰:“臣女林依霜,見過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瑞王殿下。”
當蕭京垣定眼,看了好一會兒,第一反應便是厲聲呵斥:“林依霜!”
怎么會是她!
他猛地往前踉蹌一步,撞得桌案上的酒盞劇烈晃動。
許安易擰起眉頭——誰能想到,這等潑天的功勞竟落在了這“賤人”頭上?
在眾人心中,林依霜向來是依附男人的閨閣弱女,即便真有救人之舉,也定是瑞王出手在前,她不過撿了個漏。
安平公主似笑非笑望向蕭京垣:“蕭將軍,這便是你口中‘世間罕有’的奇女子。你可否有驚喜?”
這話如耳光般重重甩在蕭京垣臉上。
“不可能!”他下意識反駁,話出口才驚覺失禮,忙叩首道,“下官并非質(zhì)疑公主,只是內(nèi)人素日深居簡出,實在不似會武功的模樣……”
十四歲的安平公主聞言震怒:“放肆!難不成本宮連救命恩人都認不得?”她拽著皇后衣袖撒嬌:“母后,兒臣就是被蕭夫人所救,兒臣當時害怕極了,要不是蕭夫人,兒臣真的……不敢想象。”
說著,她埋在皇后的懷里。
皇后撫摸著她的青絲,安撫她不安的情緒,看向蕭京垣的眼神多了幾分警告:“或許其中有誤會……”
嘴上雖是為蕭京垣開脫,到底是蕭家人,安平公主鬧歸鬧,不能太過。
“誤會?”瑞王折扇輕敲石案,“本王也親眼所見,難不成皇后覺得本王眼拙?蕭將軍身為丈夫,竟急著撇清夫人的功勞,莫不是怕她壓過你風頭?”
蕭京垣額角青筋暴起,對著瑞王深揖:“王爺誤會了。只是內(nèi)眷拋頭露面終究不合禮法,下官愿替夫人領(lǐng)罪。”
“請罪”二字,蕭京垣就否定了林依霜的功勞。
蕭京垣察覺林依霜眼神中的冷意,低聲呵斥:“我這是為你著想,傷害公主的那群乃是大祁狼衛(wèi),豈是你這種婦人能夠?qū)沟摹H缃竦昧藥自S贊揚,也該知恩了。”
林依霜一雙美眸冷冷看著他,旋即輕聲一笑:“夫君覺得妾身無力救公主,覺得妾身是占了瑞王的便宜?你這是看不起瑞王,還是貶低你自家明媒正娶的妻子?!”
“休得胡鬧!”蕭京垣咬牙,“宮宴之上豈容你撒野?還不速速向公主賠罪!”
林依霜立起身來看向蕭京垣——這般擅自主張,又如此不遺余力地貶低自家原配,蕭京垣到底作何打算?
蕭京垣明知道此恩惠會給他帶來何等大的利益,可是……他就是不愿。
他從心底深處不愿林依霜踏出高墻之外。無論她做了何等功績,蕭京垣都不肯接受,只覺得她丟人現(xiàn)眼,卑鄙無恥!
林依霜氣笑了,這般男子,心胸如此狹隘,如何能成為國家之將才!
林依霜轉(zhuǎn)身朝皇上行禮,聲如金石:“陛下,臣女請求參與中秋比武,以證救公主之事!”
“荒唐!”蕭京垣厲聲呵斥,“女子舞刀弄槍成何體統(tǒng)?還不跪下請罪!”
蕭京垣聞言呵斥:“中秋比武,豈容你這等弱女子玷污?還不快點速速請罪,望圣上開恩!”
林依霜對蕭京垣的話充耳不聞,繼續(xù)對著皇上行禮:“還望陛下恩準!”
安平公主:“對,父皇讓蕭夫人參加,兒臣倒要看看,還有誰敢質(zhì)疑兒臣!兒臣雖然年幼,可還不至于恩人仇人分不清!”
瑞王輕輕轉(zhuǎn)動著酒杯:“皇兄倒不如應允了,往年的比武都是一般模式,今年就添點樂子。”
皇上看著下方的林依霜,見她挺直脊背,忽而大笑起來:“果然是林愛卿之女!朕準了!”
蕭京垣還欲勸阻,卻見皇上已轉(zhuǎn)了話題,只得恨恨退下,低聲警告:“你最好識相些!”
林依霜冷笑:“將軍還是管好自己的官聲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