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林依霜染血的劍刃上明明滅滅。
照著包圍的村民的面孔扭曲。
前些日子,林依霜來探查時,那些和善熱心的村民變了樣子。
老婦人的哭嚎聲還在耳邊回蕩,老漢的慘叫聲依舊沒有停過。
“依霜姐姐。”
其實林依霜身上的味道并不好聞,一陣陣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可就在這樣刺鼻的味道中,莫名讓安平公主覺得安心。
仿佛有她在,就一定會安全出去。
“這位小姐,你傷了本村的村民,抱歉,我們無法讓你出去。”為首的村長,面上帶著笑,那笑意不達眼,顯得格外冰冷。
林依霜手中長劍揮舞,做出攻擊姿態,單手緊緊護著安平公主,冷冷質問:“為何拿著鋤頭攻擊我家小姐?當初說好五百兩,可比你們做的那些勾當來得高!為何出爾反爾!”
長劍隨著她的揮舞,掛在上面的血漿滴落在地上。
安平公主心猛地一跳,原來,原來她是知道的。
那為何?還要挑選他們作為接應?
安平公主想不明白,可她沒有選擇當場質問。
為今之計,她要盡快離開這里。
而此刻的她,只有林依霜可以依靠。
村長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眼神陰鷙地盯著林依霜:“既然被你知道,那就別想活著離開!”
他猛地揮手,周圍“村民”立刻圍攏上來。
以往是農作工具,此刻變成殺人的利刃。
林依霜依舊緊緊護著安平公主,臉上沒有絲毫害怕。
“能在京城腳下做出這等勾當,背后的人是誰!”林依霜劍鋒斜指地面,血珠順著劍脊滴落在地上。
村民將兩人團團圍住,村長臉上浮起獰笑:“這種事情,你無須知道!大的弄死,小的抓活的!”
令下瞬間,數十道黑影如餓狼般撲來,鋤頭與鐮刀在火光中劃出猙獰弧線。
林依霜旋身揮劍,寒芒過處,兩名壯漢慘叫著捂住噴血的手腕,厲聲喝道:“程將軍!”
“老子在!”回應如驚雷炸響,程畢九高舉重弓,長箭拉滿,箭矢飛出,精準貫穿村長的咽喉。
那方才還在發號施令的男人,喉間涌出血沫,雙眼圓睜著倒在地上。
村民們驚惶失措地看著首領暴斃,攻勢為之一滯。
就在此時,程畢九拄著斷刀從陰影中走出,左目纏著的血布滲出鮮血,另一只眼死死瞪著眾人:“羽林軍在此,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安平公主聽到熟悉的聲音,驚喜地抬頭,卻被林依霜突然伸出的手捂住雙眼。“殿下,場面血腥,”
林依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別瞧。”
“本宮不怕。”十四歲的公主輕輕撥開那只染血的手,清澈的眼眸迎著飛濺的血花,靜靜望向戰場。
羽林軍如潮水般從四周涌來,刀劍與農具碰撞的鏗鏘聲中,她向前一步,素白的裙擺掃過地面的血污,聲音雖稚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本宮乃大晉安平公主,承明帝膝下最幼女!民間傳言本宮是大晉福星,今日便讓爾等看看——”
她抬手拭去臉頰的血滴,目光如刃掃過殘存的“村民”,“冒犯天威者,縱是藏在天子腳下,亦難逃一死!”
林依霜就站在安平公主身后,目光平靜看著安平公主的背影。
夜被血液染紅了。
這一場堪稱單方面的虐殺,很快就結束了。
安平公主回首,看著現場僅存的生存者老婦人與老漢。
兩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臉上早已經沒有剛才的囂張,只有恐懼。
“殿下,殿下,老奴有眼不識泰山。”老婦人松開老漢,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磕頭。
安平公主問老婦人:“背后的人是誰?”
老婦人拼命搖頭:“老奴不知,老奴不知。”
林依霜提醒:“殿下,有些事情能問就問,問不出來,便順其自然……”
安平公主抬起頭來,還顯稚嫩的面容,這一刻體現出皇家貴女才有的成熟:“你是覺得是本宮無法對抗的人?”
“不,是現在殿下您還不能為之撼動的人。”林依霜把劍遞給安平公主:“殿下,您是大晉福星,日后的長公主……大晉王朝尊貴的存在,就應當手握利刃。”
最后一句話,林依霜在安平公主耳邊輕聲低語。
就在此時,羽林軍救出那些被關起來的少女們。
這個村子所有的村民皆是掠賣者,京城京官的庶女們,往往比平常老百姓更能賣得好價錢。
安平公主緊緊握住林依霜遞來的長劍,一步一步走向老婦人與老漢。
老婦人驚恐萬分,“殿下,殿下您饒了老奴吧。看在老奴救了您的份上。”
安平公主走得很慢,卻沒有半點猶豫。
身后的羽林軍與被關起來的少女們都無人發出半點聲音來。
老婦人眼看自己求饒得不到回應,她眼眸閃過一絲狠厲,站起來朝著安平公主撲了過來。
林依霜眼明手快,手中的石子飛出,打在老婦人的膝蓋上,老婦人直直跪在安平公主一步外。
安平公主用力將長劍捅進老婦人的心口,稚嫩的聲音穿透晨霧,帶著皇家貴女特有的莊嚴:“大晉容不得你們這些掠賣良善、助紂為虐的蛀蟲、碩鼠!今日本宮既是替天行道,更是昭告天下:凡犯我大晉律法者,縱是藏于九地之下,亦必掘其骸骨,以正國法!”
劍刃抽出時,大片的血液濺灑在她身上,卻襯得那雙清澈眼眸愈發凜冽。
身后被解救的少女們突然跪地齊呼“公主千歲”,羽林軍的刀光在朝陽下劃出整齊的弧線。
晨曦沖破濃霧落在安平公主的身上。
今日過后,安平公主的名聲更上一層!
林依霜回頭看去,程畢九站在陽光里,雙眸炯炯有神看著安平公主。
這日后,恐怕的是安平公主的親衛軍了。
……
一炷香后,安平公主在眾人的矚目下坐上鳳輦。
少女們跪地恭送。
林依霜掀開車帷,看著跪地的少女們。
這些人都是京中官員的庶女們。
有些受寵,有些不受寵,但終歸這些人都欠了安平公主一個人情。
也維護了大晉官員的尊嚴。
安平公主拿著帕子擦著自己臉上的鮮血:“你為何要如此?”
林依霜放下車帷,靠著馬車壁。這一刻,十四歲的福星不再是深宮嬌養的金枝,而真正成為了手握利刃、守護江山的皇族脊梁。
林依霜淡淡一笑:“屬下得知公主將往慈恩寺祈福,料定大祁狼衛不會善罷甘休,也知圣上必遣軍衛護駕。只是屬下做事,向來喜歡留個后手。”
她細細講述探查經過,又道:“這山洞是屬下偶然得知,慈恩寺居士為抄近路偶有行走。屬下循洞前行,竟通到這村莊附近。原想若有人在此接應,公主便能盡快藏身。”
“哪知探尋此村時,竟發現這里是掠賣者的巢穴。”林依霜眸光一冷,“屬下將計就計,正因其隱秘難尋,才故意將公主安置于此。又吩咐貼身丫鬟,三日后若屬下未歸,便速請京兆尹來此接應。”
原來如此。
安平公主望向林依霜的目光中,已然多了幾分依賴與崇拜。
林依霜取出素白帕子,輕輕拭去安平公主臉頰殘留的血漬:“如今有兩條路擺在公主面前,屬下想聽聽公主的決斷。”
安平公主靜靜坐著,任由她動作,忽然抬眸道:“本宮決定回慈恩寺完成祈福。”
不等林依霜詳述兩條路的利弊,公主已清晰開口:“如今本宮遇刺獲救之事,想必很快便會傳遍京城。在此情形下,本宮非但未受驚嚇,反而堅持前往慈恩寺為太后祈福……”
她緩緩睜開眼,眸中稚嫩之氣盡褪,只余沉穩與銳利:“太后明知慈恩寺之行暗藏殺機,卻仍以孝道逼迫本宮前往。如今本宮不僅安然無恙,更在此事中立下大功。恰逢慈恩寺突遭大火,本宮若折返主持贈災、祈福諸事,既能安撫民心,更能彰顯對太后的拳拳孝心——這等誠意,當可昭告天地!”
說完這事后,安平公主憂心看著林依霜:“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林依霜:“小傷不礙事,倒是程將軍恐怕要失去左眼。”
安平公主堅定道:“你們今日之恩,本宮一定會銘記于心!等本宮回宮后,一定會向父皇替你們求來賞賜。”
林依霜單膝跪地:“謝公主殿下。”
就在安平公主獲救后,羽林軍派人前往皇宮內稟報此事。
坐在御書房擔憂一天的皇上,聽到此消息頓時龍顏大悅:“好,好!這人皆是功臣,朕有賞!只不過,程愛卿好賞賜,這蕭夫人要做何賞賜呢?”
安公公揮了揮拂塵笑道:“圣上,可以賞賜給林大人和蕭將軍啊。”
皇上恍然大悟:"對!林緒和乃朝廷重臣,蕭京垣更是國公府之后,賞他們便是賞蕭夫人。傳朕旨意——"
他頓了頓,指尖輕叩御案,"林緒和教子有方,加太子少保銜;蕭京垣勇武可嘉,領龍虎軍副將之職,領京營左衛三千銳卒,協理京畿防務。”
安公公偷瞄一眼圣旨,見"三千銳卒"四字寫得格外厚重,連忙諂媚道:"圣上這賞賜才叫恰到好處,昭毅將軍本就是龍虎軍舊部,如今掌三千精兵,既全了他重回戰場的心愿,又能震懾那些窺探京畿的狼衛。"
皇上忽然冷笑一聲:“他蕭京垣想掌兵?先把南江貪腐一案抄家的差事辦得漂漂亮亮再說。這三千人,就算是給他的投名狀吧。至于程畢九……"
安公公低眉順眼接話:”程將軍護駕有功,雖傷了左眼,卻也叫那些蟊賊知道羽林軍的厲害。"
"正是。“皇上頷首,”賞程畢九黃金千兩,調往安平公主府擔任翊衛統領。“他忽然輕笑一聲,”蕭夫人嘛……待她回宮,讓皇后親自給她挑幾匹云錦便是。"
安公公躬身應是,心中卻暗道:這蕭夫人在慈恩寺殺出血路的功績,竟只換來幾匹云錦?可面上依舊堆著笑:"圣上英明,如此安排既顯皇恩,又全了君臣體面。"
林依霜拼死得來的功績,在她不知情的時候,落在了蕭京垣和林緒和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