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站在營外，望著對面喊殺震天的郢都城內(nèi)，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身旁站著的老將楊林，輕輕問著，“選好了？項榮，還是項梁？總不會是項伯吧。”

“項伯公子優(yōu)柔寡斷，婦人之仁，舉棋間搖擺不定，是個好人選，但我真的瞧不上他。項梁公子很像老將軍，愿遵循內(nèi)心忠義二字，若選他則隱患極大，我不想把太多時間浪費在控制他身上，至于項榮公子嗎，很聰明。”李世民笑了出來。

楊林掃了他一眼，“蠢人的聰明？”

李世民含笑點頭，“沒錯，自以為聰明的愚蠢，所以項家三子他才是最合適的那個人選，因為這種人，都不須你多說，他自己就會幫你做到很多你求而不得的事情，他還會覺得自己很聰明，還會覺得自己已經(jīng)跳出了掌控，呵呵，楚王人選，非他莫屬。”

“榮公子一旦坐上王位，我只需稍稍退讓，梁公子和伯公子就會瞬間暴斃，他還是會按照我的設(shè)想走下去，只要我讓他覺得自己足夠聰明就好，相比之下，剛烈的項梁公子就不合適了，因為他頭腦一熱不知便會做些什么，變數(shù)太大。”

楊林負(fù)手，“三姓雖然軍中力量近乎全滅，但其掌控楚國大權(quán)多年，根基深厚，世民，有些事不是殺人就能解決的，這些世家大族，隱藏于水下的力量極為恐怖，想當(dāng)年的天柱大將軍爾朱榮怎樣？殺了北魏王公大臣兩千余人，整個洛陽朝堂被他屠戮一空，最后如何？看似是死在了元子攸的搏命刺殺之下，但真正讓他斃命的，還是那些世家大族隱于暗中的力量，不可大意。”

“世民知曉，所以世民也從未想過能殺凈楚之三姓，”李世民微笑昂首，“可滅兩姓還是可以做到的。”

楊林眼有銳意，捋須點頭，“召氏。”

“沒錯，召氏在軍中力量不似屈景兩姓那么龐大，可他們卻也最為重要，因為壽春五萬楚軍，幾乎大半都在召氏手中，前日不管是我還是老將軍，所殺三姓親貴中，召氏不過只有六人，所以對他們而言，其實并沒有那么的痛，不瞞世伯，我與那位令尹大人的書信在昨日幾乎是同時到了彼此手中。”

李世民感慨搖頭，“榮公子以為自己憑什么能保住自己的妻兒老小？沒有召氏暗中保護(hù)，屈景兩姓早就把他們殺得人頭滾滾了，他似乎真的以為是自己在家里留下的那幾只小魚小蝦做到了這一切，呵呵，所以我說，楚王人選，非他莫屬。”

“其志大才疏，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楚霸王之父竟是這等人，呵呵，看來也要感謝他當(dāng)年死的這么早了，不然被他教導(dǎo)幾年，只怕也不會有后來的千古霸王了。”

楊林捋須感慨，“那看來這一次，屈景兩姓會死的很慘，他們只怕還不知道召氏也要對他們動手了，是啊，真殺光三姓，便是項氏獨大，而項氏究竟能否有胃口吞下全部楚國，還是個疑問，有召氏在，制衡項氏，兩姓共同接手三姓遺產(chǎn)，我關(guān)隴一脈則在暗中引而不發(fā)，世民，做的不錯。”

李世民卻嘆了一口氣，“世伯覺得很好？其實并不好，若非秦王和那位老先生出手太絕，逼的我這么快就和三姓動手，我是不會選擇這條路的，接下來局面如何發(fā)展，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呵呵，全盤謀劃，被一擊而中，只得另謀他路.......”李世民眼有鋒芒，“但還好，秦王將死，秦國將亂，我們的時間又多了不少，這天下到底還是能爭上一爭。”

楊林抬眼，“你到底想怎么處置項燕？”

李世民眸光有些低沉，“說實話，我不想讓他就這么死，他幫了我很多，我只會盡力讓他看清一切，只會盡力讓他明白自己已無路可走，其人太過忠貞，到了這一步，他居然還在想著扶保楚王，所以我沒有選擇，如果他活的夠久，我會讓他看到有項家血脈的李氏子孫登位的，但如果項榮要殺他，我便不會理會。”

楊林緊促雙眉，“項榮真忍心下得去手？”

李世民輕嘆，“世伯，您要明白，現(xiàn)在的項榮公子就是一個輸瘋了的賭徒，他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那一日他是怎么聯(lián)合三姓架空老將軍的？世民從得知他那一日的舉動之時便明白，弒父之舉于他而言，從來都不是不可做之事。”

楊林感慨，“是你把他逼瘋的啊。”

“不，是權(quán)利，他那日若不鬼迷心竅，貪戀項氏大權(quán)，與景宣聯(lián)手殺我，會有今日的下場么？說到底也是自己尋的，怨不得任何人。”

李世民目光冷峻，“既做了，便不要想妄圖更改史家筆墨了。”

“殺楚王，滅胞弟，逼死生父，出賣同族，屠戮楚國親貴，這種人日后若不被取而代之，天下都不會答應(yīng)。”楊林捋須，“李家二郎，順應(yīng)天意，伐無道暴君，扶楚安危，呵呵，世民啊世民，真不愧是我關(guān)隴一脈的后人，你要是生在了你祖父李虎那個年代，只怕便是第九柱國，便是宇文泰，宇文護(hù)，宇文邕三人聯(lián)手而至，又能奈你何啊。”

李世民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表示。

“項燕不會成為你們的絆腳石，依老夫所見，待項氏登位的那一日，他便會自刎謝罪，到時記得讓項家三子在其身畔送行，已項梁的性格，看到父親這般死去，與項榮決裂的種子便埋下，至于如何推波助瀾，便不用老夫多說了。”

李世民合眼點頭。

楊林望向遠(yuǎn)處喊殺震天的郢都之下，目光悠遠(yuǎn)，“會不會有什么差錯？”

李世民平靜睜眼，“不知。”

“今待秦王一死，秦國必亂，扶蘇公子年幼，大秦各方為了爭權(quán)奪利，至少五年內(nèi)不會有能力伐楚，而五年時間，足以我做很多事了，可我卻總覺得有些心緒不明，似乎局面仍有變數(shù)，但我卻沒能注意到，不善.......”

楊林負(fù)手，“老夫也有這種感覺，畢竟我等來此，就是最大的變數(shù)，誰知還會不會有其他變數(shù)未至。”

望著頭頂漆黑的夜空中，那濃密翻滾的烏云，李世民心頭陰郁，猶如被泰山覆蓋般沉重。

最后望了一眼遠(yuǎn)方喊殺震天的郢都城頭，李世民微微頷首。

“人事已盡，天命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