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走在戰(zhàn)家人中間,看著腳下的雜草。
初始,這些雜草還挺短小幼嫩,稀稀拉拉的。
如果有蛇,一眼就能看到。
隨著隊伍行進,綠油油的草越來越密,從隱約還能看到黃土地,到后來只能看到自己的腳脖子。
沈昭昭打量著前方的草地。
一望無垠,看不見邊際。
她停下了腳步。
這一幕,和她夢中的場景基本重合了。
莫名的,她有點心慌。
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推演事情的發(fā)展。
戰(zhàn)家人都做了萬全準備,腿上綁了嚴嚴實實的茅草,都佩戴了雄黃。
按理不會有什么問題。
她強按下心頭的不安,可是還沒走幾步,這種巨大的危機感又一次翻了出來。
按都按不下去。
“沈姐姐,我們家還好聽你的,沒有把茅草扔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曹芽走到了沈昭昭身邊。
“我瞧著前面的草長得更高,十有**是有蛇的?!?/p>
曹芽狀似嘆息地感慨了一句:
“好多人都把茅草扔了,萬一真捅了蛇窩,恐怕會指望沈姐姐你來救他們呢!”
沈昭昭心頭一個激靈。
是了。
她在這些人面前展現(xiàn)過醫(yī)術(shù),救活一個卡喉的小孩。
甚至,巡邏的差役也見過她給戰(zhàn)南星換傷藥。
若是夢境重現(xiàn),這么多人被毒蛇咬傷,她的小藥箱就是給得出蛇毒血清,她也不能大規(guī)模拿出來用。
一用,她的秘密就暴露了。
若是不用,見死不見,差役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多謝。”
沈昭昭看著身邊一臉無辜的曹芽,衷心謝她。
曹芽笑了笑。
心照不宣地快步走回了曹家人中間。
“大人!”
沈昭昭高聲喊了一聲。
“我有事要報告!”
丁大牛守著戰(zhàn)家這塊,看著腳下漸漸變高的草叢,正在心里犯怵。
乍然被沈昭昭這么一吼,嚇得一個激靈,人也一蹦三尺高。
“蛇在哪?”
神經(jīng)緊繃的丁大牛輪換著踮著腳,四下瞧著。
生怕蛇來咬他。
郭氏沒忍住,笑出聲。
滿眼都是戲謔。
要不是丁大牛是差役,這會兒她就已經(jīng)呸過去了。
之前不是挺能的么?
還說要聽楊含柳也不能聽她們家昭昭的。
怎么這會兒嚇成了耗子膽兒了!
隊伍前面,江虎也緊繃著神經(jīng),用手中的木棍開路。
突然,隊伍后面有些亂了,他急忙停住,掉頭回來。
“怎么回事?”江虎目光落在丁大牛身上。
丁大牛臉紅脖子粗,抬手就指著沈昭昭:“頭兒,戰(zhàn)家這婦人裝神弄鬼?!?/p>
沈昭昭喊的那一嗓子,把他面子都給喊沒了。
哪有差役在押送的犯人面前丟臉的!
丁大牛咬緊后槽牙,大手掏出長鞭。
他這回無論如何要給沈氏一點厲害瞧瞧!
不然她還真當自己無所不能了。
“大人。”沈昭昭沒空去搭理丁大牛,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江虎說:
“您也瞧見了,這處的草越來越茂盛,再往里走,只怕真的有蛇蟲。”
“頭兒,你別聽她……”
江虎舉起手。
丁大牛一句話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憋在喉嚨口,一張粗獷的臉從脖子紅到了腦門。
“繼續(xù)說?!苯⒚C著臉,對沈昭昭說道。
如果之前他是抱著以防萬一的想法,讓手下人都塞了干茅草,現(xiàn)在看到快要沒腳脖子的雜草,他不得不慎重考慮沈昭昭的建議。
這條路,他來來回回這么多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條溪。
更是第一次見到這大片草地。
而沈昭昭,一個閨閣女子,看看書就能知道。
“大人,大家都走了一整日,日頭都斜了,不妨休整一下,沒有塞茅草的,隨地抓些青草塞一下褲腿,以備萬一?”
沈昭昭只是提出自己的建議。
決定權(quán)還是在差役手中。
江虎沉著臉。
只要穿過這片草地,就能趕在天黑前到達前面的鎮(zhèn)子。
如果休整耽擱了,晚上在荒郊野外趕路,怕會遇上野獸。
江虎沉思了片刻,還是聽了沈昭昭的。
“原地休息一盞茶的時間!”
差役得了江虎的令,高聲吩咐。
“都別磨蹭,腳邊上的草摘一些塞褲腿里!”
“都塞嚴實了!”
這下,隊伍中那些把茅草扔了的人開始手忙腳亂地拔自己腳邊的雜草。
這些草也沒長出多久,還嫩著。
一扯就是一把稀碎的草葉子和滿手的綠汁。
他們也顧不上了,只管扯了往褲腳里塞。
前面的草長著,天知道會不會真有毒蛇。
誰都不想被咬一口,上西天。
戰(zhàn)家人這下倒是輕松了些,聚攏在一起,席地而坐,趁著這個空檔休整。
黃鵑拿出來昨夜沒有吃完的白饃分了,一家子好整以暇地啃著白饃,看著別家人忙碌。
“我就說,咱還是得聽昭昭的?!惫仙らT大,有意無意還往丁大牛的方向瞥。
這個差役,眼神有毛病。
她家三弟妹厲害著呢!
哪里是那個楊含柳能比的。
而趙九三也在努力勸丁大牛,“你也趕緊塞了,前面的草更長,十有**有蛇的。”
丁大牛黑著臉,握著手上的長鞭,傲然而立,粗著嗓門:
“有蛇怕個勞子?”
“老子八歲就能扯著蛇尾巴當鞭子甩了!”
讓他這會兒低頭?
還是向一個犯官家的婦人低頭?
他丁大??墒瞧叱吣袃?,做不到!
趙九三勸得口干,去一旁溪水里打水喝,臨走還罵了一聲:
“倔驢。”
丁大牛哼了一聲,鼻孔出氣。
要他聽那個沈氏的,他名字倒過來寫!
前頭,楊家的人也在狼狽不堪地扯著地上的草。
綠色的草汁把麻布褲子都染綠了一大截,還是塞不滿。
“大姑娘真是的,沒她多事,咱們也塞干茅草了。”楊家的一個旁支婦人怨懟地瞅了一眼楊含柳。
“別啰嗦了,趕緊塞吧?!彼煞蛞舶欀迹稚暇G綠的,“塞了掉,掉了塞,根本不行?。 ?/p>
“就是,這些草一扯就碎了?!?/p>
“咱以后可不能聽大姑娘的,什么都不懂,就愛顯得自己能?!?/p>
楊含柳也綠著手,彎著腰,拼命給自己褲腳里添料。
塞了掉。
掉了塞。
耳旁,都是抱怨她的聲音。
楊含柳狠狠拔了一把雜草,直起腰,背上的傷口摩擦著麻布衣裳,疼得很。
她更惱了,把手中的雜草一扔,拍了拍自己綠油油的手:
“我還偏不信了?!?/p>
“這草也是剛剛長出來不久的,哪有這么正好就有蛇?!?/p>
“就算有蛇,不一定就是毒蛇。”
“你們愿意聽別家人危言聳聽,不愿意信自家人,你們聽就是?!?/p>
“到時候一條蛇都沒有瞧見,你們一個個穿著綠了一截的褲子,可別怪我笑話!”
說完。
楊含柳抬腳就當先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