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三人被趙德妃留在鐘粹宮，用膳。

還沒等吃完，有一名面白無須的太監(jiān)行至近前，滿臉堆笑。

司菀觀其衣飾，應(yīng)該是個地位頗高的總管。

“娘娘，北地送來不少梅花鹿，太醫(yī)院特地取了鹿血和鹿茸釀酒，有滋補養(yǎng)身之效，陛下今晚便會來咱們鐘粹宮，與您共飲。”

司菀眸光微閃。

她知道，這就是導(dǎo)致趙德妃一生悲劇的鹿血酒。

等太監(jiān)離去，司清嘉笑得甜美，道：

“圣上對姨母真好，一直念著您。”

趙氏也不由點頭。

鹿血酒或許不算名貴，但得了新鮮物兒，便主動派人前往鐘粹宮，與德妃分享，說明陛下心里是記掛她的。

三宮后院的妃嬪，想在這冰冷無情的禁宮內(nèi)過得好，能仰仗的只有兩點：

一為家世，二為圣寵。

而圣寵才是最主要的。

太師在朝堂上或許地位尊崇，卻不能插手后宮諸事，甚至連見到小女兒的次數(shù)都不多。

若德妃受了委屈，也無人傾訴，趙氏怎會不擔憂？

今日瞧見皇帝如此看重妹妹，她懸在心口的大石終于落到實處。

司菀長睫微顫，沖著趙氏道：

“母親，女兒昨晚做了個夢。”

“什么夢？”

趙氏有些奇怪，菀菀向來性子內(nèi)斂，寡言少語。

在宮內(nèi)提及做夢之事，委實反常。

“女兒夢到一頭雄鹿，在山林間狂奔，遇上了一對夫妻，丈夫飲下雄鹿血肉，面頰赤紅，氣血充盈，而妻子卻被雄鹿一頭撞在了肚子上，雙手護住腹部，連連呼痛。

低頭一看，竟是見紅了。

女兒也不明白為何會夢見雄鹿，方才聽到要以梅花鹿釀酒，便想起了夢境的內(nèi)容。”

司菀神情無辜，趙德妃面色則越發(fā)陰沉，好似能滴出水來。

眾人皆知，早在十年前，她為陛下?lián)鮿r，被利刃刺入腹部，便失去了生育能力。

司菀在她面前提及女子小產(chǎn)，還把做夢當成借口，分明是在打她的臉！

“姨母，您別生氣，菀菀不是有意冒犯您。”

司清嘉放下筷子，給趙德妃倒茶，說不出的關(guān)切。

可在趙德妃看不見的地方，她勾起唇。

笑得幸災(zāi)樂禍。

笑得無比歡暢。

司清嘉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庶妹會蠢到這種程度，當著姨母的面，戳人痛處。

怕是順風(fēng)順水的日子過久了，失了分寸。

渾忘了自己幾斤幾兩。

“娘娘……”

趙氏擰眉，愧疚又懇求的看著妹妹，眼眶泛紅。

想起司菀不久前才求請明凈師太出手，救下序哥兒，趙德妃內(nèi)心火氣一滯。

她雖無禮，卻對姐姐有大恩。

趙德妃閉了閉眼，好不容易按捺住胸腔內(nèi)的怒意，皮笑肉不笑道：

“二姑娘沒睡好，在鐘粹宮打起了瞌睡，還是快回府歇著吧。”

這是送客的意思。

趙氏急忙握住司菀的手腕，拜別趙德妃。

回到公府，司清嘉去前院給秦國公請安，恰好柳尋煙也在。

柳尋煙在研墨，秦國公則在提筆揮毫。

紅袖添香，委實和諧。

瞧見女兒，柳尋煙雙眼一亮。

“父親，柳姨娘。”司清嘉屈膝行禮。

“今日去宮中拜見德妃娘娘，可還順利？”

近幾年，秦國公對趙德妃越發(fā)看重，希望她能在圣上面前，為自己美言幾句，吹枕邊風(fēng)。

司清嘉搖頭，顫聲道：“姨母發(fā)了火。”

秦國公一愣，心里升起不祥的預(yù)感，忙問：“怎么回事？”

“沒什么。”司清嘉故作為難，吶吶不敢言。

看到長女這副模樣，秦國公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司菀在鐘粹宮胡鬧，觸怒了貴人！

秦國公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怎么生了這么一個頑劣不堪的女兒？

非但沒有好相貌，為公府添磚壘瓦，還四處惹是生非。

趙氏也糊涂，非要把她記在名下，當作嫡女教養(yǎng)。

這么個混不吝的東西是正房嫡女，外人如何看秦國公府？又如何看他？

“清嘉，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如實道來，切不可跟父親有半點隱瞞。”秦國公容色嚴肅。

司清嘉仿佛被嚇到了，不敢撒謊。

“原本還好端端的，在姨母宮中用膳，太監(jiān)總管忽然前來通稟，言道陛下今晚要與姨母共飲鹿血酒。

菀菀昨夜做了噩夢，恰好與雄鹿有關(guān)，聽到這話，她便將自己的夢魘講了出來，是一個孕婦被雄鹿以頭沖撞，小產(chǎn)了。”

說到后來，司清嘉輕聲抽泣：

“您也知道，姨母早些時候傷了身子，終此一生，都不能誕育子嗣，菀菀說這番話，不是拿軟刀子戳姨母的心嗎？”

“逆女！”

秦國公一張臉黑如鍋底，狠狠將案幾上的硯臺扔出去。

四分五裂。

“老爺，您當心氣壞了身子。”柳尋煙驚呼一聲，輕撫著秦國公胸口，內(nèi)疚極了。

“都是妾身的錯，生下女兒，卻沒能教好她，如今給公府惹了麻煩，妾身真恨不得用命給德妃娘娘賠罪！”

秦國公明白，此事與柳尋煙無半點瓜葛，都是司菀愚蠢。

給他埋下禍患。

明明尋煙這么善解人意，知書達理，怎么會生出這么個女兒？

不孝不悌，愚不可及。

眼下只希望德妃看在趙氏和清嘉的面子上，莫要與司菀這個小輩計較。

若真要追究，就把司菀打發(fā)到庵堂里，常伴青燈古佛。

如此一來，德妃也不好再發(fā)難，還能保住公府的聲名。

秦國公心里已經(jīng)有了盤算，他握住柳尋煙的手，嘆息：

“尋煙，菀菀頑劣，勢必要敲打敲打，你莫要怪我。”

柳尋煙含淚搖頭，依偎在他懷中。

“父親教導(dǎo)女兒，實乃天經(jīng)地義，老爺，您也是為了菀菀著想，妾身作為母親，又豈會不識大體，生出憤怨呢？”

“我這就去稟明母親，免得她一味袒護菀菀。”

秦國公百思不得其解，司菀渾身上下挑不出任何優(yōu)點，老夫人和趙氏卻像被她蠱惑了，對一個庶女寵愛有加。

甚至隱隱還有越過清嘉的意思。

秦國公暗暗搖頭，自己還沒寵妾滅妻，她們倒是犯了糊涂。

司菀，果真有些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