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尋煙抽出手,不愿與司菀有過多接觸。
她覺得膈應得很。
豈料卻被司菀挽住胳膊,強行拖拽起身。
“姨娘,祖母有話和您說,當真不去嗎?”
司菀眨了眨眼,靠近柳尋煙,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是關于大姐姐的,想必您也知曉,大姐姐白日里受了不少苦,妃色斗篷都被鮮血浸濕了,凄慘無比——”
司菀每說一個字,柳尋煙的心臟都好似被鈍刀子狠狠剜上一下,她呼吸困難,嘴里發出呼哧呼哧的動靜。
顯然,柳尋煙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畢竟她的軟肋已經被司菀叼住,想要翻身,怕是難如登天。
“菀菀,你放開我,姨娘隨你同去便是。”柳尋煙狀似無奈的搖搖頭。
司菀也不再糾纏,笑嘻嘻的松了手。
這對名義上的母女各懷心思,面上卻是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樣。
司菀眼神瑩亮,特地挑了件和自己身上式樣相似的水紅色斗篷,披在柳尋煙身上。
柳尋煙想要拒絕,偏生拗不過她,只能隨口敷衍幾句,贊她孝順。
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怕是只有柳尋煙自己清楚。
過了沒多久,身披斗篷的母女倆走出臥房。
站在石階下候著的嬤嬤見狀,不由晃神,覺得兩人的穿戴打扮如出一轍,在暖黃光暈映照下,分外相似。
她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
柳尋煙,司菀,嬤嬤以及金雀等四人,一路往前走。
借夜色遮掩,司菀悄然攥住金雀的手。
金雀是習武之人,氣血充盈,掌心溫熱,抵擋著瑟瑟寒風。
經過靜心池時,嬤嬤陡然頓住腳步,回頭,用力抓住司菀的胳膊,拼了命地往水邊拉。
“你做什么?還不放開!”司菀厲聲呵斥。
嬤嬤沒吭聲,手上動作卻未停,她力氣極大,險些把司菀的手臂掰脫臼。
金雀上前阻止,那嬤嬤卻不管不顧,全然沒將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放在眼里。
反正她只要弄死了二小姐,就能得到一大筆銀子,足夠她下半輩子吃香喝辣,逍遙快活,又何必在公府吃苦受累?
避走他鄉,換來一世舒坦安逸。
等到東窗事發,天高黃帝遠,她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安家,就算秦國公府根基再深,想要尋一個人的蹤跡,也并非易事。
這檔口,嬤嬤笑得分外猖狂,手上動作也越發放肆。
豈料還沒走到靜心池邊,后背傳來一陣劇痛,她大聲慘叫,活似待宰的豬。
金雀又是一腳,狠狠踹在老虔婆肚皮上。
“不長眼的東西,敢欺負我家姑娘!”
金雀死士出身,向來寡言少語,這一次她頭一回動真火。
畢竟眼前這個老虔婆實在太不識趣,當著死士的面欺辱主人,無異于狠狠扇她的耳光。
嬤嬤邊打滾邊哀嚎,怎么也沒想到,二小姐身邊居然有這么個會武的能人,該如何是好?
人在絕望時,總會下意識尋找向自己發號施令的人。
而柳尋煙正是她最信任的“主子”。
她滿懷希冀的看向柳尋煙,希望后者能幫她一把,免得事情真鬧大了,再難收場。
柳尋煙卻不著痕跡的別開眼,權當不認識這個嬤嬤。
態度堪稱冷漠。
嬤嬤頓時急了,她哭得涕泗橫流,“柳姨娘,求您救救老奴!二小姐,老奴真不是故意的!”
司菀卻不為所動,緩步走到嬤嬤身邊,擋住她的視線,彎下腰,嗓音無比溫柔,語氣卻十分篤定。
“你想把我推到湖里?!?/p>
“老奴不敢,啊!”嬤嬤疼得冷汗直冒。
金雀用腳碾她的手指,骨骼斷裂的聲音,在夜里無比清晰。
柳尋煙面露不忍,想要出言阻止,又怕惹得司菀懷疑,只得緘口不言。
“你敢,你怎么會不敢呢?不過冬日湖水早已結冰,即便推我下去,也只會落在冰面、”
頓了頓,司菀好似發現了什么,笑意更濃:“哦,湖面上居然有個冰窟窿?!?/p>
司菀轉頭望向柳尋煙,“姨娘,不然您說說看,靜心湖面的冰窟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柳尋煙沉默了好半晌,不語。
司菀也不介意,猜測:
“依女兒看,這個窟窿用來釣魚的可能性最大,您說對嗎?“
柳尋煙點頭。
冬日里的湖水,冰冷刺骨,能把人活活凍死、溺死。
這是柳尋煙為司菀選擇的死法。
既體面,又沒有太大的痛苦。
她二人到底是母女一場,給司菀留個全尸,也算是全了多年以來的情分。
可司菀偏生不按照她的計劃行事。
不僅躲過了紅梅攝魂香的暗算,回府也不安分,非得拉著她一起去見老夫人,破壞了她原本的籌謀。
眼見著柳尋煙睜著眼睛說瞎話,司菀也不惱,她從袖中取出一只雞卵大小的熏球,用火折子點燃,里面溢出絲絲縷縷的香氣。
柳尋煙和嬤嬤未加防備,吸入大量香氣。
司菀金雀主仆倆,卻用帕子捂住口鼻,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熏球中的香料不是別的,正是晌午沒燃盡的紅梅攝魂香。
這香用在禽獸身上,可使百獸躁動不休,而用在人身上,功效也相差不遠。
白日里司菀之所以沒顯出異常,只是因為香料的濃度不夠罷了。
衣衫上沾染的絲縷香氣,不足以影響她的判斷。
但此時此刻,柳尋煙和嬤嬤吸了一肚子的紅梅攝魂香,雙眼暴凸,表情扭曲,瞧著甭提有多瘆人了。
二人甚至只能憑借本能行事。
柳尋煙死死咬住下唇,希望能夠快些恢復理智,免得被司菀謀害。
可她越急,腦袋便越昏沉,整個人怒氣沖沖,幾欲癲狂。
比起柳尋煙,旁邊的嬤嬤狀態更是差得離譜,她腦海一片空白,只記得自己須得為主子辦臟活兒,賺取銀錢,安度余生。
但究竟是做什么臟活兒?她怎么想不起來了?
嬤嬤用力捶打著腦袋,她打了許多下,倏忽聽到一聲清脆哨音,猛地抬起頭,恰好瞧見身著水紅色斗篷的柳尋煙。
這一抹紅,在冰天雪地里,分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