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聿白并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或威脅。他只是看著她瞬間爆發的警惕和緊張，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了然，以及……一絲難以解讀的、近乎悲憫的沉重。

“不用緊張。”沈聿白的語氣出乎意料地緩和了一絲，雖然依舊帶著上位者的威嚴，“‘鬼瞳’……或者說，‘通幽之眼’，在‘第九處’的檔案里并非絕密。只是……”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匯，“擁有它并能存活、成長到你這種程度的人……極其稀少。這雙眼睛，是天賦，也是詛咒。它背負著常人無法想象的重量。”

他微微傾身，靠近了洛言一些。那股混合著冷冽氣息與奇異能量的壓迫感再次襲來，但這一次，洛言在那深邃的眼眸深處，竟然看到了一絲……鄭重其事？

“‘第九處’的存在，比你想象的要復雜得多。”沈聿白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宣讀某種契約，“我們并非只是為了清除那些怨靈邪祟。我們守護的，是整個現實世界的穩定邊界。陰墟裂隙、槐樹坳、墨玉貔貅、你的眼睛……甚至洛婆婆當年的犧牲，都是這個宏大圖景中的一部分。”

他直視著洛言震驚而迷茫的眼睛，拋出了一個洛言從未想過、也絕不敢想象的問題：

“洛言，蘇婆婆讓你來帝都，也許不僅僅是為了求學。她或許……是在為你尋找一條生路。一條能駕馭你的眼睛，而不是被它吞噬，最終完成她未盡之責的道路。”

“現在，”沈聿白坐直身體，重新恢復了那種掌控全局的冷峻氣場，但他的話語卻如同驚雷在洛言腦中炸響，“選擇權在你手上。是繼續做你的‘新聞系新生’，在無知無覺中成為黑暗中的燈塔，吸引源源不斷的麻煩，直到自身難保？還是……”

他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著洛言：

“‘第九處’可以為你提供庇護、資源和必要的引導。但代價是，你必須加入我們，成為我們的一員，直面那些隱藏在世界陰影下的‘真相’。”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方向盤，發出叩擊心靈般的輕響，“這其中的風險，比你獨自面對要小，但也更加……身不由己。”

庇護？資源？引導？加入“第九處”？直面世界陰影下的真相？

洛言徹底陷入了巨大的茫然與沖擊之中。外婆的苦心、墨玉貔貅的宿命、“鬼瞳”的詛咒、槐樹坳的秘密、帝都的暗流……還有眼前這個強大、神秘、仿佛知道一切卻又充滿未知危險的男人拋出的橄欖枝……

辦公室再次陷入死寂。陽光透過深色玻璃，在洛言蒼白的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她緊握著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冰涼的墨玉貼在心口，傳遞著外婆的氣息和眼前男人帶來的沉重現實。

沈聿白并不催促。他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窗外的世界依舊喧囂，但這方寸之地，卻仿佛隔絕了時空，只剩下命運交匯的沉重喘息。

洛言知道，她的每一個字，都將徹底改變她的人生軌跡。外婆留下的謎題，帝都深不見底的水域，此刻都匯聚在她下一個選擇之中。

一涼風吹過，偌大的辦公室空氣似乎在這一刻都凝固了。洛言死死地盯著沈聿白，那雙墨色的瞳孔里翻涌著驚濤駭浪——震驚、困惑、被隱瞞的憤怒，以及對“鑰匙”這個詞本能的不信任與恐懼。

“鑰匙？”洛言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開什么鎖？通向哪里？外婆……她從未說過！她只告訴我，這是護身符！是……是她留給我的念想！”

她下意識地用手緊緊捂住胸口，仿佛要阻擋沈聿白穿透一切的視線，也仿佛要抓住外婆留給她的最后一絲純粹的溫暖。墨玉貔貅緊貼著她的掌心，冰冷堅硬，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燙著她的心。

沈聿白沒有因為她的激動而動搖。他看著洛言眼中那份被至親隱瞞的痛苦和茫然，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那不是憐憫，更像是一種沉重的理解。他見過太多因為背負秘密而痛苦掙扎的人。

“蘇婆婆沒有騙你。”沈聿白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酷，“它當然是護身符，是世間最強大的護身符之一。但它守護的，不僅僅是你個人的安危。”

他微微前傾，目光更加銳利地鎖定洛言：“槐樹坳的‘鎖魂鎮淵’大陣，是以蘇婆婆的意志、修為和槐樹坳地脈為基石。墨玉貔貅，是陣眼核心的‘鑰匙’。它承載著大陣的部分規則之力，也維系著洛婆婆與大陣、與那片土地的深層鏈接。”

沈聿白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更精準的語言：“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個……極其精密的能量平衡儀的‘校準器’。蘇婆婆在槐樹坳時，她是‘校準器’的一部分，她自身的存在就錨定了平衡。當她讓你帶著墨玉貔貅離開……”

沈聿白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層層剝開洛言不愿面對的真相：

“她是在主動打破了那種靜態平衡！她將維系大陣的關鍵‘校準器’——或者說，一種強大的牽引錨點——轉移到你身上！這意味著，槐樹坳封印的核心壓力，有一部分被分擔轉移給了攜帶墨玉貔貅的你！

你在帝都，就如同一個移動的信號塔，接收著槐樹坳核心封印的‘信號’波動，同時也吸引著那些對封印能量敏感的存在（如醫學院怨靈）！”

洛言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她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幾乎要將她凍僵。

分擔封印壓力？移動的信號塔？吸引危險？

外婆……外婆讓她離開，不是單純的為她好？而是……讓她承擔了一部分守護封印的責任？！把她置于危險之中？！

巨大的沖擊讓她幾乎失語，只有嘴唇在微微哆嗦。墨玉貔貅在她掌心劇烈地震顫著，傳遞來一種混合著悲傷、安撫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承認”波動——它在印證沈聿白的話！它也在告訴她，這是外婆的意志，別無選擇！

“為什么……”洛言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理解的痛苦，“外婆她……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