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火土心事重重地帶著手上的資料下了車,走向了盛祖昌的家門。
在洛倫佐牧師死后,應凱文·萊特的要求,他曾與凱文·萊特一起來找過盛祖昌院士。
盛祖昌院士認出了洛倫佐牧師胸口上的符箓的來歷,告知他,那個符箓出自真仙觀,還把一些資料交給了他。
正是從盛祖昌院士交給他的資料中,黃火土才發現了那些線索。
他已經猜到幕后兇手可能會按照“富”、“妙”、“景”、“旺”等的順序去殺人,但是也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調查下去。
后面的“旺”字不一定是指名字,正如“景”是指景教,而不是指名字一樣。
直到得知今天在鬧市發現的那具尸體名為“陳兩旺”的時候,黃火土才完全確信自己發現的東西正是兇手的殺人順序。
真仙觀、勾牒、神秘的碑文……
這案子怎么看都不簡單。
原本局內的人都說這幾件案子都不是人做的,可能是鬼神做的,注定找不到兇手,對于這種說法黃火土不太相信。
但是在這案子內陷得越深,他就越是相信這案子和鬼神有關。
兩年前的經歷使他對鬼神沒有多少排斥。
在這里,他和凱文·萊特的觀念是互相排斥的。
對于這種案件,比起相信鬼神之說,以科學為準則的凱文·萊特更會相信是不知名的外星人所為。
敲開了盛祖昌院士的家的大門,黃火土為自己的打擾道了一聲歉。
年近七十的盛祖昌院士是個典型的學者,笑呵呵地把黃火土迎了進去。
十幾分鐘后,心事重重的黃火土推開門,走出了盛祖昌院士的家。
這次,看到更多的現場照片后,盛祖昌院士便表示自己知道兇手想要做什么。
五獄……
五個人魈……
身患大病才能有大覺悟……
真的有人在按照那個儀式的順序去修行仙道?
從這幾件兇殺案中窺見的那個神秘世界的一角令黃火土心中有些不安。
通過這次的拜訪,黃火土終于知道在碑文上的“不信鬼神者”后面的“少陽太陰”指的是什么了。
按照盛院士所說,“少陽”和“太陰”分別指“火”和“土”,那么這合起來就是“火土”。
在兇手成仙的過程中會牽涉到名為“火土”的他?
或者牽涉到其他名為“火土”的人?
又或者是他想多了?
聯想起兩年前的那件事,黃火土心中更為不安。
在門前的臺階上站了一陣后,他向著自己的汽車走去。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根據這些證據和線索,去追蹤兇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黃火土在心中不斷地提醒自己。
在外事組頹廢了許多年,對自己的家事也沒有處理好,黃火土原本沒有心情去介入這一案件。
但是隨著凱文·萊特涉入案件后,他又不可自拔地卷入了其中。
也許和凱文·萊特的影響有關。
凱文·萊特這人不僅在面對兇殺案時十分認真,而且在為人處世上也非常受人歡迎,極易與人成為朋友。
在察覺到黃火土與其妻子的關系不和睦后,善良的凱文·萊特還試圖幫助黃火土彌合他們夫妻關系。
即使是黃火土那么頹廢的人,在與凱文·萊特的相處中也變得樂觀了不少。
黃火土伸手拉向自己的車門,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從他的身后響起。
“外事部的黃火土警官?”
這聲音聽著讓黃火土感覺很不舒服,但是他又說不出令他不舒服的地方在哪里。
轉身看去,黃火土頓時心頭一凜。
說話的那人就站在幾米外的路燈下,半邊臉龐被擋在了陰影中,半邊臉龐出現在潔白的路燈下。
那張臉蒼白而僵硬,布滿了一個個像是尸斑一樣的圓點,一層淡紫色的淤痕從那人的臉龐向下巴延伸,與尸斑沒有任何區別。
這人要是躺在太平間內,黃火土絕對會認為這是一具尸體。
在刑事組混了那么多年,各種尸體他都見過,絕不會認不出一具尸體。
可是,現在這具尸體竟然站在了他的面前,還在和他對話?
也許這人是患了什么怪???
黃火土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是黃警官?”那人又問了一句。
反應過來的黃火土點了點頭:“是我,你是?”
出現在黃火土對面的自然是李偵。
“我有涉及外事的案件想要向黃警官舉報,黃警官能和我來一趟嗎?”李偵想要笑一下,但是臉部太過僵硬,讓他無法笑出來。
“現在?”黃火土的神色有些遲疑。
要是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李偵,而是一個正常人,他不會有那么大的遲疑。
“是的,就是現在。”
“有什么事情不能現在說?”
“黃警官,事情很重要,涉及好幾條人命。”
“你要帶我去哪?”
“就在那邊,幾分鐘的路程,有些東西必須要讓黃警官親眼看到,黃警官才會相信?!?/p>
黃火土心中仍然有些遲疑,主要原因在于李偵的狀態太過詭異,讓他沒有任何安全感。
但是轉念一想,要是因為他的疏忽導致了無辜人員的傷亡,不說有沒有玩忽職守的問題,他自己也會自責。
再次打量李偵幾眼,他已經把李偵看做了不知道從哪來臺的非法打工者。
也許就是這種身份,使得眼前這人走投無路了,才會在突然遇到他的情況下,試圖向他求助。
黃火土給面前的情況找了個較為合理的理由。
至于其他一些顯得詭異的事情,他沒有多想。
“我現在有時間,可以陪你去看看?!?/p>
沒有再多說什么,李偵轉身向對面走去。
跟在李偵身后的黃火土注意到李偵的動作非常僵硬,顯得十分怪異。
心頭感覺瘆得慌的黃火土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褲兜里,抓住了自己的手機。
只要面前的情況不對,他就能通過手機叫來支援。
但是面前那人雖然詭異,但是一路走來卻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穿過小公園,兩人走上了一棟廢棄的小樓內。
樓內一股尿騷味,地上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生活垃圾,墻上噴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涂鴉。
在一樓正中間的位置燒著一個火堆,小樓內雖然沒有燈,但是光線也十分充足。
觀察清楚小樓內的情況后,黃火土更加確定李偵就是沒有合法身份的入境打工人。
這些年,從南亞過來的非法滯留者不知凡幾。
身為外事組警員的黃火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和這種人打交道,在這些人中間也有些名氣。
所以這人認識他也正常。
李偵沒有在一樓停下,而是沿著破破爛爛,好像隨時都會塌陷的樓梯一直走上了三樓。
三樓原本是民居,現在也破得不成樣子,隨處可見各種垃圾。
窗戶是大開著的,可以直接看到漆黑的公園各處的路燈。
這里也點燃著一堆火堆。
借著火光,警惕的黃火土轉頭四顧,也沒有發現其他人。
他皺眉看向李偵的背影:“這位先生,你說的人命是怎么回事?這里好像只有你一個人在?”
“稍等?!崩顐赊D身看向黃火土。
黃火土不知道要等什么。
忽然,連續的“砰砰”聲響起,然后是重物砸落在地上的聲音響起。
整棟小樓都跟著震動了一下。
心頭大驚的黃火土轉身跑到三樓門口向下望去,便看到原本的樓梯只剩下了兩三階,更后面的臺階已經消失不見。
大量的灰塵從樓下向上蔓延,擋住了黃火土的視線。
就算看不到,黃火土也知道,這肯定是臺階掉落下去造成的情況。
聽那動靜,不止是三樓的臺階塌了下去,恐怕二樓的樓梯也同樣地塌了下去。
危樓的樓梯垮塌了不是什么值得驚訝的事情。
讓黃火土感覺奇怪的是,這發生的太過巧合,他前腳走上樓,樓梯后腳就塌了。
但他也慶幸于,這樓梯沒有在他踩在上面的時候垮塌,否則他肯定活不下去。
有些后怕的黃火土拿出了手機,準備叫支援,同時對李偵安撫道:“只是樓梯垮塌了,別擔心,我找人……”
他忽然聽到李偵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旺是指陳兩旺,那么陳警官知道,不信鬼神者指的是誰嗎?”
黃火土猛然轉過身,吃驚地看向李偵。
“你……你說什么?不信鬼神者?”
李偵看向黃火土的眼睛:“陳兩旺已經死了,五個人中已經死了四個,最后一個是不信鬼神者,對應五獄中的拔舌地獄。”
“走到現在,幕后兇手距離成仙只剩一步之遙,只要殺了不信鬼神者,她就完完成了她的升仙儀式的準備工作?!?/p>
黃火土向后退到墻邊,再度問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個要死的不信鬼神者是誰?!?/p>
“你知道兇手要殺的下一個人是誰?”
“不信鬼神者,顧名思義就是對鬼神完全無信者,黃警官身邊不正有那么一個人?”
“你說的到底是誰?”呼吸急促的黃火土的心中閃過了諸多人影。
知道“旺”是陳兩旺之后,他也考慮過“不信鬼神者”可能指哪些人。
從字面意思來看,“不信鬼神者”的含義不難理解,但是指向太廣。
顯然社會的科學那么發達,不信鬼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僅僅通過這個特征根本無法鎖定下一個受害者。
但是現在黃火土卻聽到這個人就是自己身邊的一個人,黃火土心中怎么可能不擔憂?
他倒是沒有完全相信李偵的話,與李偵談話也是希望聽到更多的有用的東西,但是聽到李偵說到他身邊的人就是“不信鬼神者”,他臉上的焦慮自然也是真的。
要是牽涉到他的家人,或者他的朋友……
從李偵嘴里,黃火土聽到了一個有些意外的名字。
“凱文·萊特?!?/p>
“凱文?”黃火土的腦中出現了凱文的模樣,“不信鬼神者為什么是凱文?”
“黃警官沒有明白不信鬼神者的意思?!崩顐稍诨鸲雅宰?,“所謂的不信鬼神者,指的不是完全不信神的人,而是不信中國神鬼之道的人。”
“你是說,凱文是外國人,信仰的是基督,所以是這里所說的不信鬼神者?”黃火土搖頭,“不對,像凱文這樣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為什么會是凱文?”
就算對方的話是真的,那也不一定指向凱文。
黃火土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邏輯重點,但是他心中的不安卻沒有消失。
對方既然提到了凱文,肯定不是毫無來由的。
而像對方說的,凱文確實是符合“不信鬼神者”的這個說法。
李偵沒有解釋,而是說起了一個似乎是與這個問題不相干的話題:“少陽太陰指的就是火和土,也就是你黃火土,黃警官你就是注定要幫助幕后兇手完成最后兵解的那人?!?/p>
黃火土心頭一沉。
對方連“少陽太陰”的事情都知道,還直接聯系到了他的身上,這說明對方不僅了解那座真仙觀,且對目前發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這讓黃火土對凱文更為擔憂。
清了一下嗓子,李偵繼續說道:“兩年前,在你女兒被劫持那時,要是沒有靈異事情發生,你女兒可能已經遇害了,一旦你女兒遇害,你會活下去嗎?”
李偵看向了黃火土。
黃火土說道:“兩年前的事情和現在的事情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崩顐烧f道,“你要是死了,怎么為她完成最后的兵解?”
黃火土呼吸一滯:“有人……刻意救下了我女兒,是為了救我?”
“對于需要你的幕后兇手而言,你不能死,能夠影響到你的生死的你女兒也不能死?!?/p>
一陣寒風從窗戶外吹進了屋子中,吹得火焰跳動不止。
李偵轉頭看了看窗戶外的夜空,又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黃火土:“你女兒之所以一直不能說話,可能是因為她看見了什么,有人不愿意讓她說出來,你……”
話音戛然而止。
李偵忽然低頭,向地上吐出了一小塊蒼白的肉塊。
肉塊彈動了幾下,滾到了火堆旁邊的一根樹枝前。
在跳動的火焰下,那不規則肉塊的部分地方上的舌苔清晰可見。
“你怎么了?”
看著地上的肉塊,黃火土心中的寒意越來越重。
要是他沒有看錯的話,那肯定是一小塊舌頭。
一個人的舌頭怎么會在說話時突然從嘴里掉出來?
這種景象怎么能不讓黃火土恐懼?
從見到面前這人開始,短短時間內,黃火土便經歷了幾件刺激得他心跳加快的事情。
李偵抬起頭,向屋子四處看了一眼,以更為含糊的聲音說道:“你就是……注定要替她完成兵解的那個人,等你替她……完成兵解后,她會把你一起帶走。”
“但是在這之前,她會先殺不信鬼神者?!?/p>
“她的那一群信徒,也希望跟著他一起兵解……他們會讓什么人來替他們兵解?”
“運送陳兩旺的尸體的汽車指向一個地方,你們很快就能找到那個地方,只要你們出動大量的警力過去就會陷入他們布置好的陷阱?!?/p>
“他們會反抗,會殺人,過去的警員就會自行幫助他們……兵解。”
“他們會襲警?”黃火土盡力壓制自己不斷加快的心跳。
他抓住手機的右手因太過用力,已經發白。
“這就是他們的計劃?!崩顐稍秸f越是含糊,“廖振富那些人死有余辜,但是……我認為凱文是無辜的,你的那些同事也是無辜的?!?/p>
“她制造了那么多血案,就是為了完成自己的成仙過程,完成那場從一千年前就開始準備的儀式?!?/p>
黃火土沉聲道:“你知道兇手是誰?”
“告訴你真兇是誰,沒有任何意義?!?/p>
“為什么沒有意義?只要你說出來,我就可以抓捕兇手,阻止血案發生!”
“這些事情瞞不住她,她知道我們在談什么,也知道你要做什么,就算你現在去通知凱文萊特也沒有用,只有一個辦法能夠阻止后續的兇殺案發生,甚至阻止她……呃……成……成仙!”
忽然感到一陣暈眩的李偵伸手按住自己的腦袋。
被他鎮壓在軀體中的元神突然出現異動,差點離體而出。
雪上加霜的是,位于他意識中的三大邪魔也恰好在這時進行了反噬,令李偵再度感受到了意識被灼燒一般的痛苦。
就在這一瞬間,那些被他壓制下去的問題忽然爆發了出來,使他走到了最危險的境地。
這不是偶然!
李偵迅速拉開自己的衣服,以尖銳的指甲在自己的身軀上刻下了一行符咒。
刻完符咒后,他垂下手,急促地念誦了一陣咒語。
等到元神穩固后,李偵勉力以自己強大的元神鎮壓住自己意識中躁動的邪魔,隨即抬頭向四處看去。
“這是你的警告?我不知道你現在處于什么狀態,但是我知道你奈何不了我!否則你不會用這些小手段來警告我!”
他的雙眼已經被黑色的尸氣填滿,變成了兩個漆黑的漩渦,那些圓形的斑點在他蒼白的臉上不斷地蠕動起來,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更為陰森可怖。
“黃警官,你不是想知道要怎么樣才能阻止她繼續殺人,阻止她成仙嗎?“
李偵看向恐懼的黃火土,漆黑的雙眼更為幽深。
“只要你死了,她的仙道就都成了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