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分很多種，看感冒，給病人開藥打針的小診所醫生，也是醫生。”

“會一點操作，給病人做簡單縫合操作，行小骨折手術，切闌尾、膽囊等衛生院的醫生也是醫生。”

“做點復雜手術的地級市醫院、縣級市醫院的醫生，同樣也是醫生。”

“可以做業內難度最高手術的外科醫生也是醫生。”

“同樣的，可以對不治之癥動手的頂級外科醫生，也是醫生。”譚中原的聲音不急不緩，表情平靜。

因為不慷慨激昂，陳宋一時間分不清楚譚中原教授是不是只為了給他畫餅。

當然，譚中原又道：“不過，說這么多，其實距離你都很遠，你現在還年輕，也就是能接觸一些專科和亞專科最最最基礎的病種。”

“不過我們也都年輕過……”

“當年，寧何龍在我們手外科時，他也是我師弟，也非常優秀的……他有自己的想法，科室里也允了他。”

陳宋聞言，略愕然問：“譚老師，寧教授去急診創傷中心，不是為了搶骨科六病區的綜合骨科么？”

“還有其他想法？”

陳宋真不傻，在與寧何龍相處幾次后，陳宋就知道，其實寧何龍與譚中原之間根本沒鬧那么“僵”，只不過是演戲給外人看的，都是一群老狐貍！

“誰給你說的？”譚中原聲音略變了形。

陳宋馬上意識到這不是他該探討的內容：“寧老師沒說，是我猜的。”

寧何龍只是給陳宋說了要干什么，并沒有說明是要在醫院里搶‘病房’資源。

“那你的確是有點聰明了。”譚中原微微頷首。

“不過這并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往外面亂說。”

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但也不能逢人就說。

陳宋立刻乖乖點頭。

“你有對未來的規劃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給你說些方向。”譚中原問。

陳宋有，馬上假裝沒有：“謝謝譚老師指點。”

“想要成為最頂級的醫生，單純重復別人的老路是沒有機會的。”

“華國人才濟濟，從不缺學得會手術的醫生，只缺少可以創造手術的醫生。”

“基于這一點，我們醫療行業的大環境目前越來越重視科研。”

“基礎科研更偏向于藥理相關，外科的臨床科研則更偏向于術式相關。”

“你現在更適合走臨床科研！”

“不過有一個既定事實就是，你的縫合術基本功還太淺，那么你就接觸不到最頂級的科研壁壘。比如說什么功能重建術、功能再造術，暫時不必想。”

“可你也有自己能做的事情，那就是想方設法地去查漏補缺。”

“現代醫學發展的歷史不長，可以選擇補齊的短板和漏洞非常非常多。”

“就比如說吧，肌腱縫合術，目前也只是分了kessler、tang法等不同的專科基礎術式。”

“但其實，這些縫合的基礎術式，是否是所有肌腱縫合的最優解？是不是不存在更好的其他縫合法，甚至存在單條肌腱更加優質的特異性縫合法，目前我們只能持謹慎態度。”

“雖然說，改良kessler縫合法和改良tang法縫合，已經可以應對絕大部分肌腱損傷，但它是不是最優解，是可以有人去探索的。”

“它的科研意義可能沒那么大，但如果你們學生階段可以探索出來一個點，也就受益無窮了。”

陳宋收起了輕視之心，雙腿立正得更加筆直，雙耳垂起，心態從暫且一聽變成了仔細琢磨。

譚中原將近十秒鐘不再說話，陳宋才回道：“謝謝譚老師指點。”

這種指點很重要，它是針對自己的弱點進行的托舉。

譚中原當然不會直接送你科研論文，但可以給你指一條最適合你產出科研論文的路，這就是好老師。

譚中原的科研水平，比寧何龍這個‘高級技工’高了太多，言之有物，邏輯線清晰。

“既然你有些聰明的話，我就先提點你這么多。”

“剩下的，就靠你慢慢去悟。”

譚中原說完，抿嘴又猶豫了十幾秒，才道：“不過你若是在碩士畢業前還是沒悟到合適的路，你再來找我一趟。”

“可千萬莫學關節外科的羅定瀧，把路子走歪了。”

“一時優秀，不代表一直優秀，不想著提升自己，只想著去走‘捷徑’，是不行的。”

“你們這個年紀可以想著自由戀愛，切莫把未來全押在這條路上。”

陳宋眼神略愕然。

好家伙，關節外科的羅定瀧師兄是這么沒留院的啊?

不過為什么譚中原要特意提點自己這句話？

譚中原為什么會知道‘周詩詩’？

陳宋回道：“譚老師，我知道的。”

“那條路在地級市醫院的上限很高，但在星城醫院里的上限比較低。”

“倒也不是上限低。你別想就行了，如果你是你老師的話，我就不用對你說這些了。”譚中原的語氣開始玩笑起來。

陳宋心想，好家伙，要是竇開爻聽到這話，會不會找您拼命啊？

我師父竇開爻其實沒那么丑好吧，只是不精致罷了！

“好的，譚老師。”陳宋低聲回，不再多話。

他怕譚中原還有指點，所以就沒有敢主動提自己要走的事情。

譚中原想了一下：“先就這些吧。”

“那譚老師，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陳宋回頭。

才走了幾步，譚中原突然問：“竇開爻說，你的心思比較玲瓏，那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借’一個人？”

“算了…你先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陳宋已經定步，表情揪扯：“譚老師，什么叫‘借一個’人呀？”

“就是拐一個人過來！~”

“你都聽到了，那我就給你提一句吧，你不必在意啊，還是以自己的前程為主。”

“華山醫院的袁玉山…”

“……”

出了譚中原教授的辦公室，陳宋看向竇開爻的表情略為古怪。

師父，您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說啊？

我是個正兒八經的碩士研究生，我不拉皮條的！！！

“譚主任找你說了些什么？”竇開爻第一時間追問。

“師父，譚主任給我指點了下我這個階段可以做的臨床科研方向……”陳宋隱了‘拉皮條’的活兒。

譚中原讓陳宋從積水潭醫院‘借’一個天才博士出來，陳宋不敢做這樣的事情，就沒直接答應！

“嗯，譚主任的水平是全國頂級的，他給你指點的東西，你一定要仔細體會，最好是記住之后慢慢琢磨，這會讓你受用許久！”

“還說別的了么？”竇開爻問。

“師父，譚老師說，我們專碩過了‘專業博士破格考核’后，科室就會全力托舉，哪怕我在畢業前都不回醫院里規培都沒關系？”

竇開爻笑了：“規培的意義是啥？不就是讓你們學點基礎的東西么？你都學會了自然是無益了。”

“網上那么多人吐槽規培，你不會吐槽吧？”

“一個本科生直接去工作能懂什么叫臨床？”竇開爻吐槽說。

陳宋聞言默然。

哪怕是現在的陳宋，都覺得自己的知識體量太少，會的技術遠遠不夠當個“醫生”！

接著一笑：“師父，只是突然老師們都對我太好，讓我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

陳宋的確不習慣，而且在找到自己兩位室友給他們說起自己可以“免規培”的時候，就被狠狠地‘揍’了一頓。

在吃飯的包廂里，梁燁和李添隆二人“發泄”完，陳宋的手機叮咚響了一聲。

“別鬧，有信息！”陳宋趕緊說。

梁燁和李添隆二人趕緊停手，讓陳宋去抓手機。

星城醫院里的住院醫師和碩士都是小嘍啰，隨時可能被老板和上級呼叫，可不能耽擱了！

“什么事兒？”梁燁見陳宋的表情謹慎，問。

“我的獎金到賬了，八千塊，沒扣稅……”陳宋忽然破冰一笑。

“我嬲…”梁燁關心的表情逐漸揪扯，而后開始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