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天色暗的早，

國子監已經放學，學子們稀稀疏疏的離開了，

裴鷺寧靜靜地矗立在窗前，手指無意的的捏緊著窗臺上的窗柩，

眸光盯著紛紛揚揚的雪花，看似平靜，實則心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狠厲，

他緩緩的收起眸光，眼神猶如寒冷的冰凌，

“不是和解了嗎？”

暗衛影半躬著身子，

“主上，世子爺去了將軍府的地牢，神色匆匆的，似乎是見那個神神叨叨的道姑，之前您讓手下跟著她，沒想到她還真是慕世子的人。”

裴鷺寧想起之前見過的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來很蠢，刁蠻中帶著幾分畏懼神色，

長得很像慕云纓，這才讓他收起了殺心。

不知道為何，小姑娘讓他起了逗弄的心思，竟沒想到真是慕云纓的人，

不過這么蠢笨的人，定然掀不起什么風浪，他不甚在意。

裴鷺寧低垂著眼眸，聲音極其平靜，但還是攜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威懾力，

“慕云纓似乎躲著我，苦肉計不太中用了呢。”

影猶豫了一下，

“主上，早知如此，就不該上演冰湖那場戲，若真廢了一只手，后果不堪設想。”

裴鷺寧沒有接話，反倒是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輕輕敲打著窗柩，

冰湖的事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慕云纓跟他反目成仇，他在將軍府的計劃將舉步維艱，甚至還給自己樹立一個沒必要的敵人。

而且他也有私心，

如果慕云纓給他一個機會，

那么他也會給他們一個機會。

他的阿纓終究還是那個只會武裝自己的心軟傻丫頭，

“她為何流露那樣的表情，是知曉什么了嗎？或許她已經察覺到我的目的？”

影低著頭不敢回答，

裴鷺寧沉吟道，

“為何會缺考文化課，她從不私自逃課，”

他不太明白，為什么慕云纓在看到他上半身后，露出那種驚慌失措的眼神，這不像慕云纓的性格，他依稀記得當初慕云纓的眼神鎖在了他胸口的那顆痣上面，

他很喜歡揣測慕云纓的心思，只是剛剛那一刻，他沒讀懂慕云纓，

那是什么樣的神色，驚嚇？震驚？不可思議？

而且她急急忙忙的去了地牢，甚至連考核都不管不顧，這代價也太大了，

畢竟慕青山對于慕云纓管理十分嚴苛，事事都要求爭第一，

這次文化考核，慕云纓缺席，他手受傷缺考，燕澈意外拿到第一，

慕云纓怕是少不了被苛責。

“今晚將軍府不會太平，回將軍府吧，”

“是。”

···

慕云纓從地牢出來后，并沒有急著回將軍府，反倒是去了東巷的街角，

街角最有名的是糖炒栗子，炒熟的栗子泛著紅亮亮，油光光的褐色，香氣四溢，她買了滿滿一紙袋，揣在懷中，騎馬奔騰回將軍府。

她娘親最喜歡的是那里的糖炒栗子，

寒冷的冬日，吃一口糖炒栗子，應該是很開心的事情，她恍然想起，娘親似乎很多年都沒有笑過了。

慕云纓在天黑之前趕回了將軍府，剛踏進大門，慕子漾小心翼翼的開口，

“堂兄你下午逃課了？”

“有點事，”

慕子漾一臉驚愕，壓低了聲音，

“完犢子了，燕澈拿了文化課第一，尾巴翹到天上去了，看來舅父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

慕云纓胡亂點頭，

“嗯，我知道了，”

“舅父在飯廳，之前已經吩咐下去，你回來后，第一時間過去找他老人家，你自求多福。”

說完慕子漾一溜煙的跑回了自己院子。

慕云纓點點頭，沒有去飯廳，反倒是轉身去了后院最僻靜的靜楓院，

靜楓院養了很多楓樹，每到春天就生機勃勃，可惜現在是冬日，還下著大雪，滿院子的枯樹枝丫，倒是顯得蕭條，

門口緊閉著，守著門口的小廝見到慕云纓過來，連忙行禮，

“世子爺，老爺吩咐過，今日不許您進靜楓院，”

慕云纓懷中的糖炒栗子還是溫熱的，她掂量了一下，擰眉，

“為何？每月十五是我見母親的日子，再攔我就不客氣了。”

守衛不卑不亢的拿著交叉著武器，

“請世子爺別讓下人為難，”

看著橫在門口的冷兵器，慕云纓的心沉了沉。

她心思沉重的返回了飯廳。

慕青山正在跟云娘用晚膳，慕云纓進去時，云娘挺著肚子正張羅著上菜，看到慕云纓進來，笑了笑招呼道，

“世子爺回來了？快上座，我吩咐廚房做了你最喜歡的糖醋小排。”

慕云纓沒有搭理云娘，不卑不亢的對著慕青山鞠身，

“父親，”

慕青山本來在夾菜，看到慕云纓進來頓時臉色不悅，猛地將筷箸拍在桌面上，

“你還知道回來？跪下！”

慕云纓站直了身子沒動，

“父親，為何不讓我見母親？”

慕青山臉色黑了下來，嘴角繃直，抄起桌上的碗筷往慕云纓身上砸去，眼中透著陰冷，

“還有臉見你娘？你居然缺考文化課，燕澈這豎子拿了第一，燕老匹夫那得意洋洋的樣子，氣煞老子，丟盡老子的臉面，你是料定你考不過燕澈，所以落荒而逃嗎？”

越說慕青山越覺得生氣，本來膝下無子嗣這件事就是恥辱，被燕老匹夫壓了一頭，

所以他必須要求慕云纓要事事贏過燕老匹夫的兒子燕澈，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燕老匹夫就算生的是兒子，也處處不如他女兒，

這次文化課他在朝堂上夸下海口，必定拿下這個季度的魁首，

沒想到這次慕云纓讓他丟了這么大的臉，

他暴跳如雷的罵起來，

“你怎么就是個女的，你最好能光宗耀祖，不然老子現在就能掐死你，晦氣的賠錢貨。”

云娘看著劍拔弩張的氣氛，適時插話，

“老爺，您怎么又生氣了，嚇著我肚子里的孩子了，云纓缺考，興許是身體不適，問過緣由再罵不遲。”

慕青山滿臉鄙夷，

“她能有什么不舒服？她都有空去地牢晃悠，呸，真是膽肥了，不光缺考，還逃課，看來老子是很久沒教訓她了。”

聽到慕青山的話，慕云纓眼眸垂了垂，慕青山對她的行蹤還真是了如指掌。

云娘連忙打圓場，

“云纓畢竟還是姑娘，總有幾天不舒適的時候，雖然您把她當男子養，但畢竟還是女子，寬容點。”

慕云纓心底咯噔了一下，云娘這話雖是在幫她說話，但是實際是挑撥離間，

慕青山最不愿的就是她是女子，滿腔怨恨，也是因為她是女子，更不可能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