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凌晨看到王臣鶴滿臉潮紅的從酒樓里走出來時,就知道事情穩(wěn)了。因為知府大人沒有龍陽之好,就算有,也不會在大白天一群官員的陪同下對王臣鶴行羞啟之事。
所以一定是看中他的才華了。
“怎么樣怎么樣?”
見凌晨一臉期待的上前詢問,王臣鶴朝著四周看了看后,朝著凌晨鄭重行禮道:“多虧了凌兄,知府大人頗為滿意,勉勵了幾句,又詢問了某的近況,著令三日后去府衙報到,有所差遣。”
聽到這話,凌晨比王臣鶴還開心,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就知道你可以!”
王臣鶴望著凌晨開心的模樣,心中竟涌現(xiàn)出一絲莫名的感動,不知不覺紅了眼眶:“王某與凌兄萍水相逢,卻蒙贈酒賜食,謀差點撥,恩同再造,實在是無以為報……”
“哎~這話就見外了。”
凌晨握著王臣鶴的胳膊說道:“你本來就是高翔天際的鳴鷗,我只不過是略盡托舉之力。但愿你能記住前日街巷之言,恪守本心,為民著想,讓天下人人安居樂業(yè),如此便是感謝我了。”
王臣鶴自詡閱歷不淺,他見過很多人,從朝廷大員到鄉(xiāng)野平民,他都見過。但凌晨這樣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樂善好施、與人為善。扶危濟困、不求回報,一心為民。他甚至感覺有些不太真實,世上竟真有這樣的人。
他發(fā)自內心的尊敬這個年紀比他小了將近十歲的年輕人,于是再次整冠,鄭重行禮:
“他日凌兄若有所托,臣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大周的選官制度和舊唐時不太一樣,大部分人都是通過科舉進入體制內,然后慢慢學習慢慢熬,一步步向上攀爬。但因為當下時局混亂、戰(zhàn)事頻繁的緣故,也允許各地大員從轄區(qū)內特殊提拔有用的人才,不過要報吏部審批。
這也是潁川知府能看上王臣鶴,以及當初文訓說要將凌晨升為軍將的原因。
又順手做了一件好事的凌晨哼著歌兒回到望云鎮(zhèn),心情頗好,打算回家跟青檸好好說說自己的豐功偉績,不想牛車卻被人攔住了。
老冤家劉員外和他的兒子劉廷讓,帶著幾個家丁當街站著。
凌晨疑惑的從牛車里走了出來,自從上次被教訓過后,老登就學乖了很多,今天這是怎么了?一反常態(tài),吃錯藥了?
“凌小相公,老朽有一事相求。”
媽的……你早說啊!嚇老子一跳,還以為你要當街火拼呢……
劉家正堂上,凌晨坐在下首右側,劉員外也不敢拖大坐上主位,就順勢坐在他旁邊,他兒子劉廷讓坐在對面。
凌晨對劉老登沒什么好印象,但對他兒子還是有那么一絲絲好感的,別的不說,能主動請求替老爹挨五十柳條的人,起碼是個孝子。
“咱們也是熟人了,甭廢話,開門見山吧~”
凌晨推開下人端來的茶杯,拿起桌子上的蘋果就啃了起來。
劉員外抖著白胡子,神情恭敬的說道:“凌小相公果然快人快語,那老朽也就不啰嗦了。是這樣的,老朽在南邊有條路,由莊戶拉運壽春、汝南一帶的稻米、柑橘、綢緞往京城售賣,買賣尚好。可近來卻被一堆流寇劫掠驚擾,煩不勝煩……”
他話還沒說完,凌晨就吐出一口蘋果皮:“那你得去縣衙告官啊,我只是個捕頭,抓賊還行。流寇是大動作,得請知縣大人聯(lián)系鄉(xiāng)軍。”
劉家父子對視一眼,皆是露出苦澀之相:“這幫人流竄在各地,甚至都不在潁川府的轄區(qū)。南邊兩府……老朽人微言輕,實在說不上話。凌小相公是在江淮軍營里待過的,前番還有節(jié)度使大人的管家老爺親自送禮登門。老朽想著……能不能煩請小相公費費口舌,請軍中出馬,想來一定能蕩平賊寇、還百姓一片安寧。”
凌晨“咔嚓咔嚓”的嚼著嘴里的蘋果,思忖起對方的話來。
這個世上最難還的不是錢,而是人情。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找上文家。
不過劉家父子既然找到自己了,若是自己不答應,難免讓他們生出小覷之心,要是對自己再使小九九,雖然不怕,可也煩的要死不是?
流寇么……
“他們有多少人,大概摸清楚沒?”
見凌晨詢問,坐在對面的劉廷讓連忙拱手說道:“莊戶們遇到時不下五十人,不過敢這樣肆無忌憚的作亂,想來應該還要更多,我們多方打聽,才知賊人在百員之上。”
凌晨將手中吃剩的果核往桌子上一扔,拍著手起身說道:“等我消息。”
擺手示意劉家父子不要再送后,凌晨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找的解二,讓他去給召陵縣的陳嘯帶話。
三日后,陳嘯帶著四五個弟兄來到了凌晨家中。
“陳大哥,你們來啦~”
青檸打開門,微笑著向陳嘯幾人問好,陳嘯也客氣的抱拳一禮:“弟妹,凌兄弟可在家中?”
“在偏房呢,他這幾日一直念叨著你們來,快請進。”
“勞煩弟妹了。”
和青檸打過招呼后,陳嘯帶著人輕車熟路的來到正堂里,走進左手的偏房,看到凌晨正在書桌前寫寫畫畫。
“兄弟,喚我等何事?”
凌晨見陳嘯他們來了,指著塌說道:“坐。”
幾人抱拳行禮后,紛紛落座,陳嘯大馬金刀的坐下后,胳膊肘著膝蓋,身體前傾著問道:“可是又有人不開眼惹了兄弟?你盡管說他是誰,除了馮延那老小子,臨潁縣就沒有咱們不敢動的人。”
“沒,誰他娘的砒霜吃多了敢惹我?是我要找別人的麻煩。”
聽了這話,陳嘯和手下弟兄們都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可當他們聽到凌晨接下來的話,不禁又都皺起了眉頭。
“我前些日子聽說南邊有一股流寇,人數(shù)約莫在百來人,我看他們不爽,想收拾了他們,所以問問你們知道這幫人嗎?”
陳嘯臉色凝重的對凌晨說道:“兄弟,這幫人……不好對付啊!”
正在這時,青檸端著茶壺和茶杯進來了,給幾人挨個倒茶。他們都默契的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紛紛客氣的道謝。
直到青檸退出去后,陳嘯這才看了一眼門口,對凌晨繼續(xù)介紹道:“這群人成份很復雜,是由一群逃兵、逃犯和壽春府的地方惡霸組成,最重要的是,我聽說他們背后是壽春府郡尉的公子,借他們的黑手來攬財。”
凌晨聽的一頭霧水:“郡尉的公子?那應該不缺錢花啊!怎么還能干出這種事來?”
陳嘯嘆著氣說道:“我也是道聽途說,聽說那位公子在京城與人爭一教坊美人,花光了錢,家里又管的嚴才出此下策,也不知真假。但確實有可能是他在背后支持的,否則壽春官府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也太炸裂了……
凌晨聽的一臉無語,一個小小的郡尉之子,竟然因為這種荒唐的理由就為禍鄉(xiāng)里,截殺平民搶奪貨物,大周這么顛的嗎?
看來真的是暗無天日了。
那就讓我凌某人除魔衛(wèi)道,以雷霆擊碎黑暗吧!
“知道他們平時都窩在哪嗎?”
陳嘯見凌晨執(zhí)意要動這幫人,嘴唇閉了閉,把心一橫回答道:“據(jù)說是在壽春府霍縣的湖心島上,如果兄弟決意要動他們,且先等上幾日。我去叫上咱們潁川道上的好漢們,也能湊上百來人,到時……”
“誰說讓你們去了?”
“啊?”
陳嘯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凌晨,后者淡然一笑:“我請你們來就是問問情況,這是我的私事,你們不必犯險。”
陳嘯有些焦急的勸解道:“兄弟的武藝我們是知道的,可對方有上百人,可能還不止……”
凌晨伸手打斷了陳嘯,露出一抹囂張的笑容:“不要跟我說有多少人,只需要告訴我他們在哪里就行了。”
“兄弟,縱使你武藝高強,可你有家有室的,若是有個閃失,叫弟妹怎么辦呢?你若執(zhí)意要對付他們,便教我們跟著去吧!”
凌晨早就用真理折服了陳嘯,而且還為人仗義,有發(fā)財?shù)臋C會也沒忘了他們這幫泥腿子,陳嘯是真為他著想。盡管內心不想跟那些人為敵,但既然凌晨一定要干他們,那陳嘯也不會裝孫子。
“不,老陳啊,這么些日子了,你還是不了解我。”凌晨走到陳嘯跟前,溫和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
凌晨一直是風風火火的雷厲性格,既然決定要干他們,就不會拖拖拉拉,第二天一早就騎著馬出發(fā)了。
他跟青檸說的是縣衙有事,要有十幾天不回家。跟縣衙說的是家中有事,要休沐十幾天。
五天后,他就順著路人的指引,撐著一艘小舟在夜色的掩護下登上了陳嘯口中的湖心島。
夜晚的湖心島燈火通明,這里原本是個小漁村,現(xiàn)在卻聽不見雞鳴犬吠,只有賭錢的叫喊聲和女人的慘叫聲。這幫家伙只留了幾個人在村子外面站崗,還都抱著酒瓶子搖搖晃晃。
觀察了一小會,凌晨算是看清楚了,這群人還真是徹頭徹尾的人渣啊!他們把良家婦女擄掠過來當寵物玩,**著身子吊起來凌辱。湖岸邊到處都是堆積的男人、老人尸體。在東頭的一間院子里,木柵欄里關的全是哇哇啼哭的小孩,四五歲到十一二歲不等,真真是一副人間煉獄。
緬北的詐騙園跟他們相比,簡直是幼兒園。
其實出現(xiàn)這種情況也是有跡可循的,壽春府是大周和唐國交界之地,戰(zhàn)亂頻發(fā)。本就容易滋生犯罪的種子,越是不穩(wěn)定的地區(qū),平民百姓的生活就越是糟糕。別說什么尊嚴了,連活著都是一種奢望……
一看到自己當初辛苦從軍拼命守護的地方成了這副德行,凌晨就不免對大周的官府生出一股失望的情緒來。他當初還跟著文訓見過壽春知府呢,那老頭看著人模狗樣的,就是這么做事的?
既然如此,那就給那些雞鳴狗盜之輩一點震懾,給那些素餐尸位之輩一點提醒吧~
黑暗的夜幕中,凌晨抽出了文若送給自己的那把刀,那種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
——
雖然凌晨并沒有打算讓自己跟著,可陳嘯還是不太放心,于是背著凌晨叫上相熟的綠林好漢們,偽裝成客商匆匆趕到了霍縣,由于他還要花時間召集人手,所以比凌晨足足晚了兩天。
可霍縣的官差衙役全都出動了,不允許任何人靠近那片湖心島,陳嘯驚疑不定之下,便朝著當?shù)厝舜蚵牫隽耸裁词隆?/p>
不問還好,一問,他登時就亞麻呆住了。
島上一百三十多名記錄在案的逃犯、逃兵和兇名赫赫的惡霸全都被人梟首掛在樹上,他們的腦袋被人壘成了一座小型京觀,立在漁村村口,那場面血腥的,連上島的仵作都吐的死去活來。
霍縣知縣一覺醒來,天塌了!
治下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差點沒急瘋!從島上救出來的那幫婦女和孩子都有些精神不正常,無論他怎么用愛感化還是用刑拷打,他們都一口咬定那幫人是被厲鬼索了性命。還有個農婦言辭鑿鑿的說看到一把刀在空中割人腦袋,并沒有人操控,說的他差點就信了!
這件事影響極大,在大周引起了坊間熱議,根本包不住火,沒幾天京城刑部就來人了。
霍縣知縣被捕入獄,壽春郡尉被貶官,其子被抓,交付京城審問。整個壽春府的官員都受到了牽連,許多人都被下獄問罪,沒有被抓的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輩子的仕途已經(jīng)到頭了。
可無論他們怎么審問盤查,就是找不出兇手來,張榜重賞線索后,得到的都是一些來騙錢的沒用信息,根本沒有一點有價值的線索。
而知道一些蛛絲馬跡的人,如劉家父子、陳嘯以及那日在凌晨家商議的幾個土匪,都是三緘其口,只字不敢往外透露。
且不說他們要么就是同犯,要么就是和凌晨一條心,光是他的手段也遭不住啊!
一百三十多人,說沒就沒了。
這誰敢出賣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