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娘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很有自己的主見。解二跟她成婚后,她并沒有把地契和房契上的名字改成“解二”,也舍不得放棄蜜蕓記的營生。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解二可能會厭煩了她,也可能會拋棄她們娘倆,但房子跟土地不會。
只要這兩樣在她手中,即使第二段婚姻依舊失敗,她跟自己的女兒也一樣能夠在這汴京城中生存下去。
收入來源就是蒸蒸日上、生意紅火的蜜蕓記。
好在解二以前雖然混蛋,但是現在似乎變得有點戀愛腦了,對她們娘倆挺上心的。同樣作為男人,凌晨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一點。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和毅力干完三天城門口的快遞分揀。
作為臨潁侯府的外管家,想要巴結和賄賂解二的人只多不少。別看凌晨現在已經辭去殿帥之位退下來了,誰要真這么想,那只能說他還太年輕。
還是那句話,不是因為做了殿帥,才能掌管開封府的禁軍。而是因為能夠節制軍隊,才當得了這個殿帥。
凌晨的武藝何關是見識過的,而且凌晨曾經還是自己的老部下,有同袍之誼,雙方關系極好,前段日子在廬州時還救了他的命。
大舅哥就更不用說了,凌晨是自己唯一的妹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是無條件支持。
換了別人上去,這倆開服元老級別的肌肉猛男會服氣?
他倆不服,薛定能樂意?他只是好脾氣,可不是沒脾氣。
況且凌晨才二十多歲,而且對陛下和太子都有救駕之功。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無論他是不是殿帥,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試圖摧毀他的人從來沒有放棄過努力,試圖拉攏他的人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接觸。
所以,蜜蕓記的生意紅火,不僅僅是因為蕓娘的手藝確實不錯,和解二是凌晨的窗口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所以凌晨也覺得這樣挺好的,至于說他們以后萬一感情淡了鬧僵了,以至于到了要和離的地步。那他也不會管,更不想管,感情的事是不能強行干預的。
但如果是他們自身出了問題,解二要是移情別戀,就滾回里陽鎮自生自滅去;蕓娘要是趴在解二身上吸血,學東平什么的,哼哼~
正屋大堂里,凌晨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捏著桃酥糕點,另一只手端著清茶。
一口酥入口即化,不沾不膩,滋味順滑;一口茶清香淡雅,唇齒留香,久久回甘。
爽!!
解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見到凌晨吃得香,他也高興,嘴咧的都快要到耳根去了。他這輩子干過很多不要臉的事,但不要臉的貼著凌晨不放,真的是此生最正確的一次押注。
有時候,選擇確實大于努力。
蕓娘安靜的立在一旁,一個看起來和小王臣鶴一樣大的小女孩躲在她的身后,雙手抓住母親的裙擺,眼神怯怯的望著這個跑到自己家里來大吃大喝的陌生人,好奇的打量著。
“佩兒乖,快來給侯爺磕頭。”
蕓娘溫柔的轉身彎腰,拉著女兒的胳膊、推著她的背向前,來到了凌晨面前。
佩兒有些無助的看了一眼解二,解二朝著她露出和善的笑容,用下巴揚著指向凌晨說道:“佩兒乖,這是侯爺,是爹爹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聽話,好好磕個頭。”
凌晨喝下最后一口茶,將茶葉吐進杯子里后,這才擦著嘴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她的眸子很清澈,小嘴微抿、用牙齒咬著下嘴唇,小心的跪了下來。身上的衣著也挺合身,應該是解二和蕓娘請了裁縫量著做的。就是性格有點內向,可能跟悲慘的童年有關。
蕓娘第一任丈夫噶的早,沒爹的小女孩一定沒少受到小伙伴們的欺負和嘲諷,聽說爺爺奶奶也因為性別問題不喜歡她。
父親一脈的叔伯兄弟但凡來找她跟她娘,那一定是來奪遺產的。所以大概率不會給她帶好吃的或者好聲好氣的和她說話,久而久之,孩子就自閉了。
又是一個可憐的娃。
佩兒乖乖給凌晨磕了三個響頭,凌晨心安理得的受完后,這才微笑著起身走上前,蹲下來伸手摸向她的腦袋。
誰知她卻低頭一躲,顯然是習慣性造成的,可想而知平時在街邊或者巷子里遭遇過什么。
唉……
凌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從懷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張紙來,就這么蹲在地上,三兩下給她折了個千紙鶴。
佩兒的表情也從原本的害怕變成了好奇,直到凌晨將栩栩如生的千紙鶴塞到她的手里時,她才回過神來。
“拿去玩吧,我還會折很多東西,花啊鳥啊動物之類的,想學隨時找我。”
佩兒雙手握著千紙鶴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憋在口中的話咽了回去,小步跑到蕓娘身后,又躲起來了。
蕓娘無奈的對凌晨說道:“這孩子從小沒怎么調教,不太懂規矩,侯爺切莫……”
“孩子嘛,隨著她的性子來就行了,我覺得她這樣就挺好的。你們倆也別光顧著忙生計,有空了就帶著她去動物園或者望云游樂場散散心,玩一玩,父母的陪伴對孩子的成長還是很重要的。”
“動物園已經去過幾回了,游樂場太遠了,沒時間去。等以后有機會吧~”解二在一旁解釋著說道。
“老二以前渾,就缺個人管教著他,如今有了你,也是有了一份牽掛,你們夫婦把日子過好,比什么都重要。”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蕓娘摸了摸佩兒的頭發,目光中盡是母愛柔情:“當初先夫兄弟逼迫,想要將我們娘倆唯一的安身之本奪了去,是他仗義出手解救,又跑前跑后的忙碌,才把事情解決。
賤妾此生別無所求,也不圖大富大貴,能給他再生個一兒半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就心滿意足了。”
凌晨望向低頭研究千紙鶴的佩兒,耳中聽著蕓娘的話語,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現在自己身上背負的,已經不僅僅是青檸和女兒了。還有解二一家子、二嬸和青櫻、護莊隊背后的五百戶人家,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命運共同體。
以前總聽人說:不是不想退,而是不能退。他一直不解其意,到了今天才算是徹底的懂了。
他要是倒下了,二嬸、青櫻、解二、蕓娘甚至還有可憐的佩兒,下場一定會很慘。那些已經出現的、還未出現的對手,絕對不會心慈手軟,不會放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眼前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神佛爭與,斗戰未熄,何時了啊……
盡管知道這樣的道理,并且還有點厭倦,但命運的手已經推著凌晨向前了,不可能停留分毫。
既然如此,那就讓那些不自量力、張牙舞爪、笑里藏刀的寶子們瞧瞧,什么叫作勢如破竹的鋒矛,什么叫作無可匹敵的霸道!
“嫂子,我哥在家嗎?”
哎?
臥槽這誰啊?!
凌晨正擱這兒熱血澎湃呢,猛的被這一聲突兀的高喊聲給打斷了,而且這道聲音的聽著好像有點熟悉……
來人一襲縣尉官服,護腕和腰帶將身形束的英武不凡,腰間挎著一柄制式腰刀,正是自己在臨潁縣時的老部下——劉文越。
“侯爺!!”
當劉文越看到凌晨后,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和驚喜萬分,自從凌晨被馮延調往開封、抵御趙世中叛軍后,二人見面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等到文訓君臨天下后,更是再無機會把酒言歡,今日在解二家偶然重逢,自然是喜上眉梢!
“文越!你小子怎么來京城了?!”
凌晨同樣非常高興的迎了上去,左手抓住劉文越的胳膊,右手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上,捶的他捂著胸口彎腰無聲哀嚎。這小子,演技還挺浮夸~
“崔大人給了我一千文錢,讓我給咱們臨潁縣的官員、衙役、皂吏和縣衙里的下人們買些小玩意犒勞一下,我實在算不過來,就想著來找嫂子買點糕點提回去算了。
剛才問了鋪柜前的姑娘,說是二哥陪著客人在里院,我就進來尋他敘敘舊。沒想到她們說的客人竟然是侯爺您啊!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哈哈哈哈……坐坐坐。”
蕓娘笑著說道:“那你們先聊,我去弄些酒菜來。”
劉文越連忙伸手想要勸阻,解二卻提前出聲攔下了他:“哎,讓你嫂子去準備吧,今日好不容易侯爺來此,又恰逢你來,不喝兩杯怎么行?”
凌晨也笑著點頭說道:“老二說的對,咱們是該喝一杯啊文越!哎呀……一想起以前咱們在臨潁縣城的酒樓里白吃白拿、還叫人家姑娘彈曲兒的日子,我就覺得仿佛還在昨天。
轉眼一晃,已經過去這么久了。你看看,當初青澀莽撞的小衙役,如今也成長為縣尉大人了。”
凌晨的話說完,劉文越和解二同時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此之謂人生四大幸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凌晨已經有些微醺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老崔這小子怎么搞的,一千文錢能干什么?要搞就搞的轟轟烈烈,要么就不要弄嘛!縣衙大大小小的人員加起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算下來一人只能分到一兩文錢,那還犒勞個蛋!別再沒讓大家高興,反而惹的所有人不快,那不是得不償失了。”
“唉……”
聽完凌晨的吐槽以后,劉文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后,這才說道:
“崔大人也是沒辦法,先前周行舟撤去戶部尚書之職后,朝廷重新設立鹽鐵、度支、戶部三司,對老百姓的糧食免賦兩年,卻沒有降低多少征收額度。
說是我們臨潁縣庫銀豐厚、陸河通達,又是開封府第三大縣,理應為其他州縣做出表率,旁的只收三一,咱們要收一半。
崔大人是什么性格侯爺也是清楚的,寧可緊著縣衙,也不聽縣丞和幕僚的對過往客商加征銀錢。雖說日子不受影響,但咱們的年節、米面、火耗、緞補卻少了不少。
如今這拿一千文錢犒勞九百六十四人的挨罵差事,更是沒人肯接,不是家中有事就是身體抱恙。我是大人老部下了,此時不出來為他奔走,還有何人會干呢?”
凌晨疑惑的問道:“那就不辦這事了唄,又沒過年過節的,瞎犒勞什么?”
“這是咱們縣的傳統,當初還是侯爺您向馮公薦策定下的,說是激勵積極性,您忘了?”
“……”
有……有這事嗎??
凌晨的小白臉微微一紅,也不知道是心虛的還是酒醉的,反正感覺有點燙。
既然如此……那沒事了。
握著桌上的酒杯,捏著轉了轉后,凌晨突然想到一條妙計,于是立刻伸手抓住坐在自己左邊的劉文越說道:“有了!”
聽到凌晨這么說,劉文越和解二齊齊放下筷子,一起看向凌晨,想聽聽他怎么處理這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事情。
“你這樣,也別買什么糕點了,提回去誰來吃誰在一旁看啊?你回去后告訴縣衙里的人們,就說今年的犒勞和往年不同,只需每人出兩文錢,就可以參與抽獎。
然后,你給他們從一到九百多排好號碼,寫成紙條扔進一個箱子里,叫老崔在大庭廣眾之下親自從箱子里隨機抽出一個號碼,這個人就可以得到一千文錢。”
劉文越張了張嘴,有些疑惑的問道:“那……那其他人呢?”
凌晨放開他的胳膊,直起身子拉遠:“當然是等下次啊,自己運氣不好怪誰?”
一旁的解二也忍不住思索著插起了話:“哎侯爺,九百多人……每人出兩文錢,那應該是一千**百文吧?被崔大人抽中的人能拿到一千文,那剩下的那**百文呢?”
“當然是經費啊!文越舉辦這場抽獎跑前跑后的不累啊?老崔公務繁忙還能來與下屬同樂,他們不給得知縣大人稱二斤茶葉?抽獎的紙片和箱子不要錢啊?”
啊???
劉文越和解二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
侯爺不愧是侯爺啊!
非但解決了錢少的問題,竟然還能從里面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