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圣教的一支偏師如鬼魅般直插潼關,一舉奪下陜西通往河南的咽喉要道,同時將最后一批五萬流民攔截。
當時的潼關,僅有五百守軍孤守。
朝廷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圣教在十萬大軍揮師北上的同時,竟還能分出一支奇兵突襲陜西,且勢如破竹,接連攻克諸多關隘,迅速拿下潼關這一戰略要地。
依朝廷推斷,即便圣教對陜西發動突襲,兵力也必然有限。
如此一來,商南的數千守軍怎么也能堅守一段時間。
而這段時間,足以讓朝廷從容調兵遣將,對圣教進行圍追堵截。
即便最壞的情況出現,各路兵馬未能成功圍剿圣教,洪承疇也能抽調麾下騎兵前去支援。
然而,他們唯獨沒料到,圣教的攻勢竟如此迅猛,快得令人難以置信。
潼關在五天前淪陷,而洪承疇三天前才收到消息。
不過,他收到的不僅是潼關失守的噩耗,還有陜西巡撫發來的緊急情報——商南已破!
三天前,新安。
仲春時節,本應是萬物復蘇、百花爭艷的好時光。
可新安城外,鉛云如墨,沉沉地壓向洪承疇的五萬大軍。
兩萬匹戰馬焦躁不安地刨著剛解凍的凍土,鐵蹄踏碎地面的“咯吱咯吱”聲,混雜著陣陣馬嘶,撞在臨時搭建的牛皮帳篷上,驚起城頭幾只寒鴉,呱呱叫著,掠過暗沉的天空。
洪承疇身處中軍大帳,手中緊攥著那封來自陜西的急報。
燭火搖曳下,紙上“商南失守”四字仿佛浸染了鮮血,刺得他雙眼生疼,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帳外,急促的腳步聲與刀劍碰撞聲由遠及近,親衛統領猛地撞開帳簾,一股裹挾著淡淡花香的風涌了進來,卻依舊無法驅散帳內凝重的氣氛。
這若有若無的芬芳,與此刻十萬火急的軍情形成了詭異的反差。
“督師!”
來人單膝跪地,聲音因焦急而沙啞,“緊急情報,潼關失守了!”
洪承疇聞言,猛地站起身來,袖風掃落案上的狼毫筆,筆不偏不倚打翻了硯臺,濃稠的墨汁在攤開的軍事地圖上迅速洇開,宛如一片正在蔓延的不祥血漬。
他怒目圓睜,厲聲質問:“潼關失守?怎么……”
說到一半,洪承疇瞥見面前的急信——正是不久前陜西巡撫送來的文書。
其上大意。
魔教妖人早有后手,一支偏軍從南陽出發,直取商南。
商南的數千守軍,竟連半日都未能堅守!
如今商南已失,陜南再無成規模的明軍駐守,對魔教妖人而言,這里就像毫無防備的絕世美人,任其予取予求。
這封信于五天前從長安發出,細細推算,從商南到潼關的路程,時間確實足夠。
想到此處,洪承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只覺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心頭。
他死死盯著陜西巡撫的急報,一行大字如利刃般刺入眼簾——妖人發兵數千騎!
“數千騎!”
洪承疇仿佛被抽去了脊梁,癱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苦澀與憤恨,喃喃自語:“中計了……”
就在這時,數位聽聞潼關失守的將領匆匆沖進大帳。
他們雖未身著鎧甲,但腰間兵器隨著步伐“鐺鐺”作響。
眾人剛進營帳,便聽到洪承疇這句話。
一位四十歲左右、膚色黝黑的漢子急忙拱手,焦急問道:“將軍,聽聞有陜西急報,不知……”
洪承疇眼瞼低垂,疲憊地擺了擺手。
前來送信的親兵面色凝重,將急報內容如實道出。
聽聞潼關失守,眾將臉色驟變。
“什么?潼關失守了?這可是河南通往陜西的關鍵要道,也是咱們回陜西的必經之路啊!”
“現在南方有二十萬魔教妖人,北方又有暴民亂黨,咱們……”
“嘶,這到底是哪來的兵馬?”
“該死!咱們一直密切監視魔教妖人的動向,洛陽到潼關足有五百里,他們怎么可能悄無聲息地西進?”
“總督,咱們必須立刻回援潼關!一旦潼關被魔教妖人牢牢占據,陜西就危險了!”
眾將領你一言我一語,言語間滿是焦急與憂慮。
他們大多是跟隨洪承疇從陜西出來的子弟,如今圣教拿下潼關,意味著家鄉危在旦夕。
一邊是故土,一邊是洛陽,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然而,洪承疇并未回應,只是拿起陜西巡撫的急報,面色陰沉地說道:“這是不久前送來的急報,你們都看看吧。”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
親兵上前,從洪承疇手中接過急報,呈送到諸位將領面前。
眾人急忙圍攏,仔細查看。
看完之后,個個臉色難看至極。
有人反應極快,瞬間明白了局勢的嚴峻:“什么?二月十日,魔教妖人數千騎兵突襲商南!”
“該死!數千騎兵,魔教妖人哪來這么多精銳?只怕這是他們的全部家底了!”
“怪不得魔教十萬大軍北伐,幾乎不見騎兵蹤影,原來他們早有謀劃,暗中藏起了精銳!”
“嘶……這么說來,魔教妖人早就料到我們會去支援,故意引我們抽調陜西和山西的兵力!”
此言一出,營帳內頓時鴉雀無聲,壓抑的氛圍仿佛讓空氣都凝固了。
眾將領齊刷刷地看向洪承疇,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們再遲鈍也意識到了——陜西危矣!
這支隱藏已久的數千騎兵,必然是圣教的精銳之師。
從商南短短半日便告失守,便能看出其戰斗力之強悍。
商南有四千明軍駐守,卻連半天都抵擋不住,那么陜西境內那些僅有幾百守軍的縣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恐怕此刻失守的,遠不止商南和潼關,整個陜南都岌岌可危。
甚至……
長安!
想到這里,眾將領不敢再往下想。
若長安也落入敵手,整個陜西將再無力量阻擋圣教。
屆時,圣教北上與北方亂黨會合,陜西必將淪陷!
洪承疇久經沙場,眾將領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早已看透。
面對眾人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迅速恢復了往日的果敢。
他起身走到地圖旁,神色凝重地說道:“二月十日,商南失守?!?/p>
“魔教妖人的部隊全是騎兵。”
“二月十六,潼關淪陷,前后不過五六日。商南到潼關六百里,商南到長安僅四百里。”
“既然他們能拿下潼關,主力很可能已經抵達長安。長安雖有三千兵馬,但皆是老弱殘兵?!?/p>
說到此處,洪承疇微微垂下眼簾,臉上難掩痛苦之色,嘆道:“長安城高池深,但未必能抵擋住魔教這支精銳?!?/p>
“我們若從新安出發,抵達潼關需六日以上,就算攻破潼關,趕到長安也得半月之久?!?/p>
“半個月,誰能保證長安無恙?誰能確定魔教妖人不會北上與亂黨會合?”
眾將領沉默不語。
他們自然無法保證。
畢竟,時間太過漫長。
洪承疇也沒指望他們能給出答案,更不打算讓他們做決定。
他深吸一口氣,右手重重拍在地圖上洛陽的位置,眼神狠厲:“想要解陜西之困,必須盡快擊潰魔教主力。只要魔教主力潰敗,陜西的亂黨便會不攻自破!”
“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