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是梵空寺下轄的分支道場,坐落在安西城郊的白馬山上,香火十分鼎盛,也是自西陵入玉門關后的第一座大寺。
梵空寺的一眾僧眾早早便到了白馬寺布置水陸法會的諸般事宜,更安排了知客僧接待早到的佛門釋修。
廣渡大僧率領的天心僧眾,也是在法會前一日提前到達白馬寺。
令一眾江湖人詫異的是,這兩家本該針鋒相對的佛門魁首,卻是意外的和諧,沒有起半點沖突。
空戒方丈更是親自出門迎接,引著廣渡等人到白馬寺的廂房入住。
廣渡是被方丈叮囑過的,讓他莫要與梵空寺起沖突,只是他沒想到梵空寺竟然也對他們如此客氣,尤其是方丈親自出來迎接,可沒有哪家哪派有如此待遇。
不過聯想到剛剛入安西城時,被沈翊截下的一番叮囑,便明白了空戒可不是看在天心寺的面子上,而是看在沈翊的面子上。
念及此處,廣渡不禁感慨,想當初沈翊剛上天心這時,還是一個不入先天的混小子,這才短短幾年時間,赫然已經把他們這些老前輩遠遠甩在身后。
除了天心寺,包括五臺山,靈隱寺,天臺宗,九華山在內的,九州各大名寺大宗也都先后到場,共同等待著法會召開。
翌日清晨。
天朗氣清,曉風和暢。
一大群江湖客浩浩蕩蕩自城西而出,朝著白馬寺進發。
沈翊擁著阿月騎在烏云踏雪的背上,在一群布衣和尚和麻衣江湖客之間分外惹眼。
“吶吶吶,沈翊有美人共騎,道士我就只能同和尚坐一匹馬,苦也苦也。”
清風唉聲嘆氣。
無心雙手合十,笑著道:
“你可以去和書生坐一匹馬。”
“小僧沒意見。”
陳之昂駕著一匹白馬齊頭并進而來:
“你們一個羅剎世尊一個青城道子,連個買馬錢都湊不齊,嘖嘖。”
清風一聽這話就來氣,當即嚷嚷道:
“就這還是我這兩天在大街上擺攤算卦掙來的,無心你是一分錢不掏啊。”
“我看就該將你扔下走路去。”
無心一攤手,語氣平和:
“小僧是和尚,本來就是要化緣的,清風施主心地善良,小僧于心無愧。”
清風眼見無心這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只覺恨得牙癢癢的。
忽然,旁斜里傳來一道聲音:
“不錯不錯。”
“我看這一路的釋修僧侶,也就小和尚你有點兒意思,佛家普渡天下,化天下之緣。”
“一飲一啄是為因果。”
這聲音很突兀,像是突然出現。
關鍵是儒釋道三人都沒有感知到有人靠近,卻偏偏有一道人影出現在無心和清風的馬匹旁邊。
要知道他們三個的修為不說絕頂,但也全都堪堪踏破大宗師之境。
再加上三教積累的深厚底蘊,能夠無聲無息潛入三人近側,而不被發覺。
恐怕只有半步天人的絕頂高手才做的到,三人不約而同朝聲音來處望去。
來人,是個和尚。
一襲黑色僧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年輕俊朗的面容上,卻有兩道白眉垂落,年輕而朝氣蓬勃的氣質里,偏偏因為這怪異的白眉,融入一絲蒼老的暮氣。
如此矛盾的氣質,讓他在一眾粗布麻衣的僧侶中顯得異常突出。
三人迅速交換眼神。
江湖上的絕頂高手幾乎被收錄在天機榜,而此人絕非任何一個熟知的中原佛道高手。
而且,此人一身黑衣僧袍。
來人身份顯然已經呼之欲出。
駕馬在前的沈翊,此刻也適時勒馬而停,回頭望來,眉頭微微一揚。
果然來了。
而且就這么不加掩飾,大張旗鼓地現身。
是真覺得九州天下無人能治得了他?
只不過沈翊等人為他準備的舞臺,不在這山下,而是在山上。
所以,他們要先把對方穩住。
沈翊勒馬回頭。
像是一個心生好奇的尋常江湖人。
實則全力收斂氣息,以天魔真意遮掩,對外僅僅顯化出宗師修為。
無心微微頷首:
“前輩說笑,今日白馬寺上佛學大家眾多,小僧不過后學末進,當不起前輩的夸獎。”
旋即無心略微一頓,認真打量一番黑衣僧,真誠贊揚道:
“前輩形容出塵,風姿卓然,想必也是佛法高深的高僧,屆時也會登臺論法?”
黑衣僧認真瞧了瞧無心,嘿然一笑:
“小子,你也莫要謙虛。”
“以你的年紀能有如此修為,已經實屬難能可貴,若非水陸法會在即,我倒是真的忍不住和你就地論一論佛法了。”
“希望這所謂的水陸法會……”
“不會讓我太失望吧。”
此話落罷,一縷氣機倏然成圓擴散,盡管無心已經凝神戒備,但那縷氣機卻如鉤子一般,輕而易舉鉤動他的驚懼之情。
如沈翊之前所述,這等引動七情的魔技,一旦突破界限,蒙蔽神魂,他的一身神元便會輕而易舉地被攝取而出。
無心的心念一起,
當即調動武道真意鎮壓七情心神,菩提心經的總綱在心間如春水乍起。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驚懼之情在心湖潮起潮落,無所憑依,竟然就這么僵持在原地。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傳入無心的耳朵,讓他仿佛在無盡黑暗中,突然發現一縷天光。
“和尚,愣什么呢?”
“再不抓緊,要趕不上法會了。”
沈翊的聲音又像一根橄欖枝,自那天光之中探入,伸向幾乎沉溺在黑暗之中的他。
借著馬蹄聲和沈翊的干擾,無心陷入無神驚懼的雙眸,猛然一睜,重新變得清明。
再看那黑衣僧竟然已經走遠,只留下一句話遙遙傳來:
“你果真是修佛不世之才,我期待在水陸法會與你再度會面。”
余音裊裊,身影已然遠去。
直到感受到無心的真意波動,清風和陳之昂這才后知后覺,無心剛剛竟然中招了。
無心雙手合十,喃喃道:
“魔佛之名,名不虛傳。”
“他以佛法為基,逆而引動人之七情,凡是修佛,但佛法修為不及他的人,皆為他所克。”
“而白馬寺上的眾佛修皆是他的囊中之物。”
沈翊勒馬走近,瞇著眼瞧著遠去的身影,淡淡說道:
“若非如此棘手,
又怎值得我們一番精心安排。”
他一揚馬韁:
“正主已經到了。”
“我們也走吧。”